天上掉下棵小绿草(73)
面具男强忍住皱眉的冲动,语气是惯常的冷然,“有这个力气哭嚎,不如定下心来想想如何挽回败局。”
赵义表情一顿,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莫非你有法子能让皇伯免去对我的处罚?”
“免除不可能,你若做得好,兴许能换一个地方。”
赵义撇嘴,“换到哪里不是一样?一旦我离开汴京,与那个地方便彻底无缘了。”
面具男冷笑一声,往他跟前扔了张舆图,“先看看再说吧!”
赵义下意识低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用朱笔标出的地方,“真定?”
面具男点点头,“京北三大重镇之一,北临燕州,南望大名,距京城不过千余里,其驻军……”
他还没说完,赵义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真定再好也是姓楚的封地,让我去跟他抢地盘,你疯了吗?”
早就知道赵义是个草包,却没想到,他不仅蠢,还怂……
面具男头疼地捏捏眉心,冷冷地讽刺道:“没让你去跟他抢封地,就算想抢,你也没这个资格。”
赵义一噎,语气变得更加恶劣,“说了这么多,合着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面具男闭了闭眼,圆润的指尖点了点幽云之地,尽量平静地解释道:“大楚与辽终有一战,即便是现在,边境之地也不太平,你趁此危急之时自请督军,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
赵义突然福至心灵,脱口道:“你是说……兵权?”
面具男点点头,“起初可能会危险些、艰难些,只要你耐得住。”
“我耐得住!”赵义迫不及待地抓住他的手,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我我、我该怎么向皇伯父去求?请先生教我!”
面具男勾了勾唇,细细地说了起来。
逆着月色,他眼中的情绪不甚清晰,唯有那低沉缓慢的声音给了赵义无限的希冀。
此时,倘若苏篱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万般惊讶——他,竟是赵义的人。
***
与此同时,百花巷。
萧童从刑部回来后,径直进了书房,坦诚地对楚靖说了自己的所做所为。
楚靖并没有像他先前猜测的那样生气或失望,而是笑眯眯地晃了晃手中的账册,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我还发愁呢,要是你勇闯刑部大牢,带着她远走高飞,我该怎么向义父赔礼道歉——总不能把樊楼充公吧?想想还真有点心疼。”
萧童闻言,紧绷的表情明显一松,一板一眼地说道:“不必送樊楼,或可考虑靖南花庄。”
即便不关心庶务,从白骢一天到晚的念叨里他也知道些,靖南花庄从前年起就开始赔钱,今年寒潮更是搭上一大笔。
楚靖却果断地摇摇头,哼道:“那可不行,我还得留着它做嫁妆呢!”
萧童表情一裂,“嫁、嫁妆?”
“啊,”楚靖一本正经地说着雷人的话,“我家篱子就喜欢花花草草,当然要把花庄给他。”
“可、可是……你怎么能……嫁?”萧童张口结舌。
楚靖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纠结,“啪”地一声合上账薄,“我得去看看我家小篱子了,今天这一出八成把他吓着了,没我陪着他可睡不踏实。”
然而,屁股刚刚离开椅子,还没站稳,墨竹便一脸严肃地推门而入。
“主子,刑部刚刚传来消息,夏荷……畏罪自杀。”
“是吗?”嘴上说得轻巧,垂于身侧的手却骤然收紧。
墨竹隐晦地瞄了萧童一眼,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难过——毕竟是朝夕相处了多年,如亲人般的存在,此时眼睁睁看着她走入死局,没人心里好受。
萧童看向楚靖,沉声道:“我现在就入宫,向官家请罪。”
“不用了。”墨竹适时开口,“半个时辰之前,刑部侍郎郭大人连夜入宫求见官家,一力将罪责担了下来。”
萧童一愣,稍显急切地问道:“官家如何罚的?”
“罚俸半年。”
萧童面上现出浓浓的愧疚,询问般看向楚靖,“大哥,我……”
楚靖摆摆手,“你要是现在进宫澄清,郭大人可就不是罚俸半年这么简单了。下月初郭大人府上长女出嫁,你记得单独准备一份贺礼,亲自送过去。”
他瞅了眼墙边的博古架,笑道:“我记得,郭大人偏爱太湖石摆件,你去求白骢,叫他帮你寻几样好的。”
萧童闻言,心里这才好受许多。
这一夜,看似平静如昔的汴京城内不知道有多少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苏篱再一次探出身,看向隔壁院落——楚靖的书房里,烛火始终未熄。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比昨天长吧!!!!
第77章 浓情蜜意 ...
【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赵义很快便心想事成了。
他按照面具男教的, 老老实实在宗祠跪了三天三夜, 期间滴水未进, 直到饿晕过去被守门人发现。
皇帝听说了这件事,特意来了一趟南阳王府,明着说是找胞弟下棋, 真实目的到底如何, 所有人都知道。
赵义趁机跪到御前, 口口声声说着要去真定府做监军, 戴罪立功。
今上听完他所谓的“报国之心”,不管其中的水分有多大,都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三天后,赵义一早便入宫拜别了皇帝,在南阳王府众多侍卫的护送下绝尘北上。
就在同一天,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东宫偏门, 消失在茫茫的雾气中。
九月十五,大朝会。深居后宫的太后颁下懿旨——太子妃贤孝淑德,自请前往安陵为太皇太后守墓。
自此之后, 大楚王朝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即便在后世史书中也只是寥寥记了一笔:张氏,英宗之母,出身不显, 早殁。
楚靖听说了这两个消息,不过是一笑置之。
这桩害人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的皇室丑闻,就此便彻底落下帷幕。
***
九月十六, 天朗气清。
苏篱在自家院里摆下小宴,以答谢重阳花宴上,李如安的举荐之恩。
李如安很给面子地来了。
宴罢,苏篱拿出了自己往日所做的书画,虚心地请李如安指点。
李如安一边看一边点头,直到看到那幅清新脱俗的《墨色牡丹图》,神色方才一变。
“你究竟是谁?”李如安目光如炬地看着苏篱,单刀直入地问道。
苏篱起身,行了一个晚辈礼,“家父曾是苏府的花匠,为相爷做事,家父走后便换成了小子。”
李如安冷哼一声,温润如玉的脸变得严肃而陌生,“你便是以这样的理由赢得了郭阳的信任吧?”
苏篱神色复杂,“看来,您都知道了。”
李如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淡淡地说道:“那件案子,郭阳知道得不多,与其问他,还不如去问问他夫人。”
苏篱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说。
显然,李如安并不打算解释,转而缓和了面色,手中摩挲着那样墨色牡丹图,平静地说道:“你处心积虑接近本官,是想看此案的案宗吧?”
苏良高居宰相,关于他的案宗备了两份,一份在刑部,一份在中书省。李如安身为中书侍郎,有足够的权力接触到案宗。
苏篱的呼吸由于紧张而显得有些急促,“可、可以吗,大人?”
李如安放下画册,呷了口茶,淡淡地说道:“明日午时,来中书省找我罢。”
苏篱心头一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同意了?”
李如安看着他,终于恢复了一惯的浅笑,“为什么不呢?”
你若真能从中看出什么,老师在天有灵,也便可以瞑目了。
李如安捏着杯盏,轻叹一声,只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了后面这句。
苏篱简直欣喜若狂,同时又忍不住骂自己蠢——若是他能早些看出李如安是这样一个爽快豁达的人,何必浪费这些时日?
楚靖翘着腿坐在躺椅上,看着他一会儿兴奋地走来走去,一会儿懊恼地敲敲头,白嘟嘟的脸变来变去,让人忍不住咬一口。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苏篱吓了一跳,与之相比,咬在脸上的大狼牙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
“你、你何时回来的?”
楚靖处罚般又咬了一下,一开口便是满嘴醋味儿,“在你为别的男人欣喜若狂的时候。”
苏篱心情好,不跟他计较,拉着他往石桌旁走,“连华做的桂花糕,特意给你留的,过来尝尝。”
楚靖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又不忍心扫他的兴,于是便勾着唇拿起一块,朝花架上的红莲晃了晃,“多谢啦!”
红莲轻轻地摇晃着叶片,算作回应。
蟠桃树扭着枝杈,扒住翠绿的莲叶,看上去就像在阻止苏篱同楚靖讲话。
郡王殿下不由失笑,“过去这些天了,还气呢?”
蟠桃树冷哼一声,在土里转了个圈,用后背对着他。
“别气了哈,回头我帮你揍乌羽那小子。”楚靖心情颇好地逗他,“你看,我跟篱子眼瞅着就要成亲,咱们两个院子早晚得合成一个,你总不能连你自己都不搭理吧?”
此话一出,不仅是潘玉和连华,就连苏篱这个当事人都惊讶地瞪大眼睛,“我跟你……何时说要成亲了?”
楚靖挑挑眉,微眯的凤眸中带着浓浓的威胁,“篱子,亲爱的,婚都求了,难道你打算始乱终弃?”
苏篱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倏的一红,语无伦次,“什、什么始乱终弃?才没有……”
看着他羞恼的小模样,楚靖心里的痒痒肉顿时被勾了起来。
他笑呵呵地凑过去,声音低沉而诱惑,“你若想有,我不介意配合……”
苏篱堵住耳朵,尽量让自己冷静地说道:“别忘了,官家还没同意赐婚。”
楚靖扬起唇角,愉快地说道:“你若愿意,我现在就可进官请旨。”
“我——”苏篱下意识地想说“不愿意”,然而,对上楚靖认真的目光,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哪怕玩笑也是一样。
是的,他是愿意的,非常,非常,愿意。
苏篱咬着唇闷在那里,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暴露出了内心的紧张。
楚靖喜欢逗他,但当他真正为难的时候,他反而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