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离骚(76)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皇上三思啊!此事太过荒唐,万万不可啊!”
“皇上!洛慕权的话不能听信啊皇上!”
“皇上!外臣不可留宿宫中,这是祖宗定的规矩!”
不仅是中立的和宁王一派的朝臣,就连一向支持小皇帝的大臣们也都纷纷劝阻:“皇、皇上,此事不合情理法度,请皇上三思啊!”
正吵得不可开交,宁王轻咳一声,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宁王上前道:“皇上,臣以为,洛慕权妖言惑主,祸乱朝纲,据闻最近常常夜访皇上于真央殿,直至四更天才走,致使皇上与后宫失和,今日居然还以家中失火为由要住进宫里……此等佞臣,须以严惩!请皇上不要被他迷惑了!”
他也是今晨才知道失手了,才知道原来洛平逃过一劫是因为皇上的召见,而这些刚好给他倒打一耙的理由——暗杀不成,那就陷害吧。
反正在他的心目中,洛平本来也清白不到哪里去。
宁王一派纷纷附和。小皇帝已经气懵了。
洛平无奈摇头。
若要细算,宁王所说的事全是颠倒黑白,但他不会反驳,也不能反驳,倒不如……
洛平走到大殿中间,双膝跪下拜倒。
“陛下,臣愿认罪服法。”
“……”
此话一出,又是满座哗然。
还未等大家议论起来,洛平补充道:“依大承典律,迷惑君王祸乱朝纲之臣,应收押大理寺候审。”
说着他望向呆立在一边的大理寺卿:“请寺卿依法办理吧。”
覆水难收。
在小皇帝震惊到无话可说的时候,洛平被押了下去。
退朝之后,小皇帝立刻摆驾到了大理寺。
见到洛平时,他几乎想冲上去把那身囚服撕烂!
什么玩意!怎么回事!洛卿怎么就成了祸乱朝纲的罪人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然而他的愤怒在见到洛平的笑容时,莫名其妙地就发作不出来了,憋了半天只剩一句:“为什么?”
洛平微笑道:“关进来也好,至少这座牢房里不会走水,不会有人想杀就能杀得了我。请陛下不要担忧,臣在这里,也许比在外面来得安全。”
说实话,他没有想过要住进宫里,原本他就打算给自己造个小错让自己关进来的,只是没想到最终会以“惑君”这一罪名而已。
皇上走后,大理寺卿来到洛平的面前。隔着牢门,看着里面那个依旧有着坚韧风骨的阶下囚,他说:“洛大人,还记得我吗?”
洛平抬头看他,眼中含笑:“原序,我又回来了啊。”
多年前,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少卿,如今已然褪去那时的急躁和稚嫩,长成一个稳重果决的大理寺卿了。
黑色的寺卿袍下,原序的手捏着拳,他的声音却平静无波:“我没有想到你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自打洛平罢官后重回官场,两人便没有什么交集,在小皇帝和宁王之间,原序一直是中立的态度,但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去关注这个人。
这个他曾经厌恶鄙视过,也曾经敬佩敬仰过的上司。
而这个人现在,被他亲手关在大理寺的牢房里。
他为他亲手捧上一杯茶。
洛平有些讶异,不过没有拒绝,端起茶碗悠哉地喝了一口,皱眉道:“好苦。”随即又笑道,“洛某平生饮茶无数,最难忘的,便是你沏的浓茶了。”
原序袖中的拳头松了下来。
“你真的……那样做了?”
他不信,他不信这个人会像那些人说得那样不堪。
洛平吹着漂浮的茶叶,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我便为你查清真相!”
洛平摇了摇头:“不急。”
“为何?”
“你做寺卿这些年还不明白吗?法理再大,总有奈何不了的人。”
更何况……
更何况,他感激宁王,给了周棠“清君侧”的理由。
本来这场平衡游戏里,谁最先沉不住气,谁便要输了。
他从不在意,此身是否成为双方较量的筹码。
第五十四章 牧誓歌
“五年?将军,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罗摩放下手中的紫毫笔,笑看对面的周棠。
“此次战事本就是北凌先挑起的,王子殿下不觉得你们理应更有诚意一点么?”
“那也不能强取豪夺,五年的寒玄铁矿全部进贡给大承,你让我们北凌的百姓靠什么维持生计?”
“怎么,除了寒玄铁,北凌就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买卖了?你们的良种马匹、高山草药、还有连接西北的商道,不都是赚钱的好路子?本来寒玄铁的出产量就不高,一个普通百姓一年也弄不到几公斤,而且还都要低价供给你们的军队,他们之前赚到什么了?”
罗摩不愿让步:“将军是大承人,这样评判我们北凌,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
周棠好整以暇:“这些场面话就请王子殿下不要再说了,你应该知道,若是跟朝廷慢慢商谈,绝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北凌。”
“我倒很有兴趣去跟朝廷讨价还价,只怕将军你等不起。听说你们大承的京城里出了大事?皇帝的心腹臣子身陷囹圄?有传言说是惑主的佞臣,也有说是男宠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不知将军有没有兴趣回去审上一审?”
周棠眯眼:“王子殿下倒是管得宽。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京城远在天边,北凌的王城离我却不远,有空跟你磨嘴皮子,我的定北军也可以进城走一遭了。”
……
所谓的和谈,一点也不和。
大承的监军和北凌王的亲信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话,只能看着这两个人剑拔弩张。
廷廷在帐外扯了扯方晋的袖子:“师父,他们要吵到什么时候?”
方晋看看天色:“肚子饿了他们自然会出来。等急了?那我们先去吃碗面。”
阿门索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俩,吃面?他们还有心情吃面?
他咽不下这口气了。他不服气北凌竟被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军师算计那么多次,不服气自己竟被这个人追击到受伤!
“朋友,站这么久你不饿?要不也来一碗?”
方晋热情地邀请。
阿门索正要说话,大帐的门帘掀开了,罗摩当先走了出来,神态尚算平静,看来是勉强接受了和谈协议。
看到阿门索愣愣地,一副“被欺负”了的不甘模样,罗摩顿时冷下了脸色,挑眉质问方晋:“虽说我们是败军之将,但也不受这等嗟来之食!”
方晋很无辜:“殿下误会了,在下万万没有轻鄙的意思,只不过见这位朋友似乎饿了……殿下你看,我们自己吃的跟他是同一锅的面。”
罗摩一窒,向罗摩和那碗面投去嫌弃的目光:“哼,没出息,这种东西……”正嫌弃着,忽然传来一阵咕噜的声响。
廷廷被方晋踹了一脚才硬忍着没笑出来。
始终板着脸的阿门索也露出一抹笑意,把碗接过来递给罗摩。
罗摩不愧有着王室的良好修养,没有恼羞成怒,仅仅微红了脸,拂袖大步走开。
阿门索端着碗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们现在身处大承军营中,要想回去吃上晚饭,还得穿过整片金戈原。
那个饿极了的小王子,总会纡尊吃上两口的。
“我就说吧,他们饿了,自然会把事情谈妥的。”方晋说。
“嗯,师父神机妙算。”廷廷拍马屁。
“哼。”一声冷哼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周棠从营帐中出来,虽说最初的目的都达到了,但他的心情仍旧不愉快。
他眼神极好,远远看见罗摩坐上车辇之前飞快地吃了口阿门索喂给他的面条。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就能这样无所顾忌,而他现在连见上小夫子一面都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