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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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少泽回来时,大蛇盘在床上,不知睡没睡着。他拍拍蛇尾把蛇叫醒,大蛇吐吐蛇信,抬头看他。
“明天我要去主城参加菁英集会,来回要八九天。”
大蛇的蛇信轻轻擦过他手腕,意思是知道了。
“你在家不要担心我,也要小心不要被人发现。”
蛇头放在少泽掌心,依旧用蛇信碰一下他腕子。
少泽拇指摩挲大蛇下巴,鳞片入手光滑冰凉,他笑一下:
“好啦,睡觉吧。”
——
吹灭灯,少泽躺上床,闭着眼睛却不太睡得着。
菁英会是附近的青年学子秀才都会去的盛事,夫子对他青睐有加,点名要带他去。他不是没跟碧泽分开过,只是第一次离开碧泽这样久。
但他却不是为这个失落,而是为了大蛇恹恹的模样。
他小时候不懂,在山林中常常见动物交配,也不觉稀奇,好奇过后,便当寻常。后来学了四书五经,知晓了伦理道德,也知了羞耻。
他隐约明白,碧泽是看出来自己不乐意他跟人做那事,才压抑兽性,忍了开头,也忍过结尾。
大蛇发情,交合未必多快乐,不做却痛苦,痛苦难耐。
少泽觉得空落落的,不知究竟。
第13章
一眨眼少泽就二十岁,到了加冠的年纪,他家里只有一个哥哥,无父母长辈。十里八乡都敬仰的老夫子为他行加冠礼,为他取字。
几天前少泽就同碧泽讲了,约定好碧泽一定要去参加他的冠礼。碧泽啃着梨子应声,听少泽跟他强调:
“行过冠礼我就真的成人了,什么都可以做,就算你是家长也不可以拦。”
重音放在“什么”上。碧泽嚼着梨子,眼里盛一些笑意对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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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泽身着黑底红领的衣裳,庄重非常。头发用发带束着,簪着一根玉簪。
夫子取下他发簪,为他把头发绾上,固定。
夫子为少泽三次加冠,三唱祝词。
一加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再加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三加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碧泽在一旁,一瞬不瞬地看。十几年好像一瞬间,在少泽起身的须臾片刻便过完了,小小的孩子已高挑隽秀,脸庞也有了锋利棱角。
幼虎长得爪牙具全,雏鸟变得羽毛丰满,羔羊头上生出双角坚硬。
少泽如芝兰玉树,站得笔直,目光与碧泽相遇的一瞬微微一笑,眼里也自信从容。
碧泽不由想到:这就是长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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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礼完成后,一干同学纷纷围拢祝贺,送上贺礼。邱华宗作为代表,率先问道:
“少泽兄,今后该叫松霖兄啦!今年秋试你该是要去吧?你可是夫子最得意的门生。”
少泽笑答:“会考虑。”
邱华宗觉得这回答就是要去的意思,仿佛已经看见他在京师金榜题名。邱华宗唉声叹气,他不是读书的料,要回家继承家产,不免艳羡少泽:
“当了官不要忘了兄弟。唉,京师繁华,可惜我连秀才都考不上。”
“少泽兄去了京师一定看看金白画的秘戏图,精美绝伦,栩栩如生,名动天下,看了的,无人不……”邱华宗嘿嘿两声,众人也哄笑起来。
少泽闻言微微一笑:
“记得了,给你捎两本。”
邱华宗大呼兄弟仗义,少泽知己。
——
所有人都祝贺过,少泽和碧泽才一齐往家走。
初夏时节,太阳落得晚。这时候临近黄昏,有些凉风。几声蛙鸣,和着远远近近的鸟叫一起落在人肩头上。
他们走到大黄葛树下时 少泽给男人解释夫子为他取的字的含义:
“松霖,意为松中霖雨,清且润。”
男人碧绿的瞳孔凝成一条竖线,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少泽微微偏头看他,等他说话。
“取的很好。”男人这样说,还笑了一下。
少泽也笑了起来。从前男人总当他小孩,或者幼崽,他反复强调自己已经长大了,男人也总是一笑置之。现在他由德高望重的夫子加冠,取字,是堂堂正正地成为一个男人,而非男孩。
“碧泽,我想去参加今年的秋试。你知道秋试是什么吧。”
“考试么,知道的。”
“啊。还有明年的春闱,要去京都考。”
“京都?”
“国家都城。从这里北上,经过十六座城池,约三万里。”
碧泽想一会儿,问:“很远?”
少泽点头:“但京都也远远比这里繁华,不知可以吃到多少新鲜玩意儿,碧泽,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碧泽“唔”一声算作应答,忽然转了话题:“晚上吃蒸蛋么?”
“行啊。”
“青菜做汤。”
“行啊。”
“还要肉。”
“怎么这么多要求,没有。”
“……”
“噗……逗你呢,有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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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礼祝词网上搜的。冠礼是非常重要的礼仪,除了三加冠是真的,文内的冠礼流程差不多都是编的哈哈哈哈哈
第14章
吃过晚饭。碧泽居然主动提出洗碗。因为今天他加冠?少泽心里意外但高兴,面上不显,嘴里也不说,坐在院子里削梨,只是眼睛一直往厨房瞟。
碧泽慢吞吞洗完碗,太阳都快下山了。少泽吃了一个梨,已经削好了第二个放在桌上。
碧泽走出厨房,看看天色,眯了眯眼,对少泽说:
“少泽,你是个大人了。”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少泽还是笑着回他:
“当然,我早就是了。”
少泽真是长大了,只能从语气中找出一些少年时的得意。碧泽双瞳一瞬不瞬地凝视他,露出那种思考时的才会有的表情。少泽不知他在想什么,也含一点笑意,耐心的等他。
“那么,我就走了。”
“走哪儿去?”少泽一时没反应过来,记着桌上的梨,“我给你削了个梨,喏。”
碧泽不看梨,只站在门口看他:
“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我照顾。你是人类,本也不该由我抚养。既然你已长大,那么就不再需要我。你向来能照顾好自己,还有许多银钱,也有朋友,以后你应该也能好好活下去。”
少泽反应不过来,怔忪着,脑子一片空白,词不达意地问:
“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跟我一起,你不是,很喜欢人间吗?可以吃很多种食物,去很多地方……”
幼虎长得爪牙具全,就要离开母兽另寻领地;雏鸟变得羽毛丰满,就要飞离巢穴飞向苍穹;羔羊头上生出双角坚硬,就勇猛矫健不再需要庇护。
碧泽缓慢地摇头,少泽的话语便在这一次一次的拒绝中渐渐低下去,竟不知说什么,似乎无可辩驳,声音也几不可闻:
“梨呢……这个梨也不要么?”
碧泽大约没听见最后一句,学着说他的字,咬字很慢,也很清晰:“松、霖。”
“人、妖各有归处。我要回深山。”
“人间很好,你在人间好好生活。”
少泽无意识攥紧拳头,刀刃划破了手心,红色的血慢慢从指缝渗出来,没人注意。少泽脸上一点笑意没有了,慌乱过后,一阵怒意烧得他心脏疼痛,喘一口气,问:
“我们以前说好的一起在人间呢?”
“你想住就住。”
少泽想起来,这是男人原话。是了,是了,他说“你”想住就住,没说自己会一起!当时他以为是默许,原来是早就安排好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