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赫连诛站在他背后,朝他露出森白的牙齿,“我能锁你一辈子。”
*
阮久又睡着了,这次还是带着眼睫上未干的眼泪睡的。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就想到了家里人,然后让乌兰回宫一趟,把他放在宫里的那个小狗布偶给拿来,他要抱着睡。
这是他从永安带来的,从小就抱着的布偶,现在有些旧了,也不怎么抱了,偶尔想家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看看。
他还让乌兰把开饭给牵过来,就系在床边。
开饭也有点老了,总是在掉毛,反应也不如从前灵活了。
阮久不想累着它,出门的时候也不怎么带着它了。
可是这回出来,它却仿佛很高兴的模样,绕在阮久床边转圈圈,摇着尾巴,根本停不下来。偶尔还跳上床榻,用鼻子拱拱阮久的后背。
阮久的那只小狗布偶,与它有几分相似。
阮久抱住两只狗,小声道:“睡吧。”
开饭便趴在他身边,挨着他睡觉,尾巴还在空中摇来摇去的。
阮久用脚轻轻压住它的尾巴:“我知道你很高兴,下次还会带你出来的,快点睡吧,我好困啊。”
他闻着小狗布偶的气味,仿佛回到永安城自己的房间里,一早起来就能看见爹娘和哥哥。
不是他想舍弃赫连诛,实在是赫连诛太固执。
他逃又逃不走,没跑走多久就会被赫连诛给抓住。就算真的侥幸到了永安,赫连诛也会闻着味道过来的。
他算是明白了,他根本不用担心赫连诛。
他自己会追着味道过来的。
阮久越想越生气,翻过身,捶了两下赫连诛的枕头,把开饭给吓了一跳。
他抱着开饭,把它的狗头摆在赫连诛的枕头上。
不错,这样很好。
刚才赫连诛跟他吵过架,或许算是他单方面吵架,因为赫连诛只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说过话,赫连诛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阮久朝帐篷外喊了一声:“乌兰。”
乌兰在外边应道:“王后,还有什么事情?”
“要是等会儿赫连诛回来了,请他去别的帐篷睡一晚上,没他的位置了。”
“是。”
阮久抱着两只小狗,闭上眼睛,调整好姿势,很快就睡着了。
他刚睡着,赫连诛就回来了。
本该是赫连诛志得意满的时候,偏偏阮久不高兴,他也就跟着不高兴。
他随手点了几个大臣,要出去打夜猎,还没走出半里路,一只兔子都没捉到,他就想回来了。
阮久一个人在皇帐里,可能会害怕的。要是昨天晚上他太累了,现在发起热来,把他一个人留下,那些侍从粗手粗脚的,可能都发现不了。
而且,他出来的时候,阮久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不是生气,是难过。
两者完全不同。
他不怕阮久生气,阮久生气,是可以哄好的。
可是阮久难过,阮久一难过,他也跟着难过了。
在朝政上,他习惯把棘手的问题放一放,过几日,那些臣子自然会来找他的。
可是对阮久,他好像根本没办法做到晾他一会儿。
他会忍不住去想阮久,阮久那样笨手笨脚的,要是没他看着,说不定过一会儿就要出事。
这样想着,赫连诛当即让队伍空着手,掉头向回,他要回去陪王后了。
大臣们被人从自己的帐篷里挖出来,陪着散了一会儿步,又要回去了。
不能违抗大王的命令,他们也只好跟着回去。
心中暗骂,鏖兀大王怕老婆,真是一绝。
赫连诛浑然不觉,带着人回去了,下了马,把缰绳一丢,就要进皇帐。
他还没进去,就被守在外边的乌兰给拦住了。
乌兰如今为臣,是不用时时刻刻都守在阮久身边的,只是他总是要和阮久在一起,阮久赶也赶不走,只能随他去了。
“大王,王后让您今晚另寻帐篷去睡。”
随行的众臣精神一振,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
把人喊出来打猎,没走多久又让人回去,这是人干的事吗?
论治大王,那还是王后擅长。
给他们出了口气。
只有赫连诛冷下脸色:“怎么回事?”
乌兰实话实说:“王后说,没大王的位置了。”
赫连诛蹙眉:“他和谁一起……”
罢了,他自己进去看。
于是赫连诛快步走进帐篷,然后看见阮久抱着开饭睡得正香,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阮久双眼眼眶还是红的,带着眼泪,还打湿了开饭的皮毛,看着就怪可怜的。
倘若是昨天,赫连诛就知道,他是被自己捉弄哭的。
可是今天,赫连诛忽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哭的了。
为家里人吗?
他都说了,阮家人不会有事的,他已经派人看着了,为什么阮久还是一次一次地要回去?
他都派人看着了,肯定不会出事的,阮久总不会连他都信不过他吧?
一定要亲自见一面才会放心吗?
赫连诛也不管到底有没有位置了,就在榻边的地上坐下。
反正他不去别的地方。
*
赫连诛一向很有精神,白天陪阮久睡了一会儿,晚上就毫无困意。
本来想让侍从把奏章拿来,他守着阮久批会儿奏章,又害怕烛光吵醒阮久,就什么都没拿,只是这样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放下来的帘子里投进月光,淡淡地照在地上。
赫连诛撑着头,借着月光,看着熟睡的阮久。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便意有所动。
赫连诛不吝承认,对他来说,阮久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
他这人又没什么朋友,家里人一个比一个疯魔,前赴后继地倒在奔赴王座的路上。
他就是喜欢阮久,天底下他最喜欢阮久。
多年来不算愉快的经历告诉他,刚到手的兵符会被拿走,刚打下来的城池随时可能易主。只有锁在身边的,才是留得最长久的。
况且,他把阮久当做最要紧的人,把整颗心都放在他身上,阮久未必同样对他。
阮久心里装着很多人,他身上的变数太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不见。
赫连诛是个求稳妥、又自私的人。
大约是看穿了他的本质,没睡着的开饭睁着一双眼睛,竖着一双耳朵,紧紧地盯着他,就怕他对阮久做些不好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榻上的阮久哼哼了一声。
他没有睁开眼睛,也就没有看见赫连诛也在。
阮久不用睁眼,光听开饭的呼吸声,就知道它也没睡。
阮久把它搂进怀里:“你也没睡?”
开饭“呜”了一声,蹭蹭他的下巴。
阮久蹭回去:“你又在掉毛了。”
阮久抱着它,在床上撒了会儿欢,把床上被褥都蹬乱了.
阮久抱着小狗,轻声同它说秘密:“我梦见爹娘了,还有哥哥。”
“你还记得吗?”
“就是那个总是打我手板的中年胖子,还有总是给你喂饭的漂亮娘亲,还有那个漂亮哥哥,就是和我长得有点像的。”
阮久闭着眼睛,摸了摸它颈上的毛毛。
“我梦见我在永安城外打马球,刚要和萧明渊他们去客满楼吃饭的时候,我爹派‘十八铜人’来喊我回去。”
“我爹发现我藏在枕头底下的地图了,他发现我要去少林寺学武功,说要打断我的狗腿。打到一半,我娘就出来把我救下来了。”
“我躺在床上哭,然后我哥就来了,他说去少林寺的话,就不能喝酒了。喝酒我倒是不在乎,我本来就不喝酒。”
“但是我哥又说,如果去了少林寺,也不能吃肉了,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了。”
“然后我在养伤的时候,腿脚不便,就没有出门。萧明渊他们过来看我,还学我走路。”
“气死我了。”
阮久咯吱咯吱地磨牙,按住开饭的脑袋,作势要咬开饭的耳朵,却不知道抓住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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