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阆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先生…?”
沈辞望着楚阆,轻叹一声:“陛下,沈某已经递了辞呈,打算归隐山林,如今大楚皇室既定,风波已平,国师一职可有可无,陛下何必苦苦相逼?”
楚阆艰难地摇头:“不是的,朕没有要逼您,朕只是不想失去先生,朕知道,朕之前一直待您不好,朕说会信任您,却依旧怀疑您,朕说了很多的谎话来骗您,可是有一句是真的…”
“朕真的离不开您。”
沈辞抬眸望进楚阆慌乱无措的眼底,有好似透过他看着一道虚影:“不,你没有做错,你做的很好,作为你的老师,沈某很欣慰,至少沈某说的、教导的,你都听进去了,也做到了。可是陛下,这世上没有谁会离不开谁的,先帝钟爱皇后,可皇后去世他一样过得很好,陛下,你总要学会一个人面对一切,撑起整个大楚。”
楚阆一边摇着头,一边往前走了一步,沈辞给他的感觉,像是放下了一切,心中无牵无挂,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甚至…再也见不到。
沈辞随着楚阆的动作后退一步,道:“陛下,沈某能教你的都已经教完了,沈某留在京中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了了沈某的心愿,让沈某离开吧?”
楚阆见沈辞脸色难看,关切问:“先生可是身体不适?旧疾复发?”
沈辞轻轻摇头:“未曾,陛下不必担心,陛下,大年初一应当在宫中过年,更深露重,早些回京,沈某就此告辞。”
沈辞转身就要走,没一步,他便被身后的人拥进了怀里,被温暖包裹。
楚阆解下了身上的斗篷,披在了沈辞身上,他就这样在月色下拥抱着沈辞。
良久,楚阆开口:“先生,从前都是这么误会了您,先生却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朕吗?您自小陪伴朕长大,在宫里对朕百般回护,当真如此狠心抛弃朕远走高飞吗?”
沈辞抿了抿唇,千言万语小皇帝都听不进去,他一心想要离开,可楚阆百般阻拦,根本不懂得他到底想要什么。
沈辞狠心道:“陛下,或许你不知道,但我们之间,确实隔着血海深仇。”
沈辞闭目,说这话的同时,前世那一箭放慢一般在脑海中浮现,痛楚也随之传来,他心口更痛,从下马车开始就攥着衣角的手更加用力。
这个画面与方才楚阆拉开照日弓,一箭射向阿戎的场景逐渐重合。
记忆中的模样还未曾淡忘,现实中的楚阆再度将场景重现,即便对象不是沈辞,他也依旧脸色发白。
一箭穿心的痛,他并不想再体验一次。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沈辞挣脱开楚阆的拥抱,将身上的斗篷物归原主,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楚阆惊诧于沈辞方才的话,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
先生说,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可除了上辈子穿心一箭,他们之间并无血海深仇…
难道沈辞说的是庆德皇帝的死?
可庆德皇帝并非沈辞所杀,他已经知道了。
楚阆见沈辞又要离开,刚要追上去问个明白。
沈辞淡漠的声音遥遥传来:“陛下,您若是执意要将沈辞带回京都,沈辞只会是笼中雀鸟,唯有一头撞死在城门前了。”
楚阆的脚步顿时停在原地,再也不能上前半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辞离开,消失在月色下。
又是这样,又是这般。
沈辞总是喜欢用死来威胁他,他知道沈辞言出必行,但以前他不会让沈辞死,如今更加不会。
只是这般随意将生死挂在嘴边,沈辞对这世间果真没有半点留恋。
可以随意生,也可以肆意死。
令楚阆心疼的要命。
那人明明就在眼前,偏偏如今他碰不得,抱不得,就连说上几句话,也都是奢望。
沈辞虽然表面不说,可心里其实是怨恨他的吧?
他明明是忠臣,却因为庆德皇帝的愧疚,生生背负了那么多年的骂名,却依旧无怨无悔,一身单薄的身姿,偏偏撑起了整个大楚,教导他做好一个皇帝,将大楚的国事安排的井然有序。
是他一叶障目,若是沈辞真想要大楚,想要这天下,摄政这么多年,何时不能夺走?
可沈辞却没有这么做。
若是沈辞真的是佞臣,他又何必在意所谓的君臣之约,也不会在意所谓的毒誓,颠覆这大楚不过一瞬间。
可沈辞却没有这么做。
重生一遭,他自以为不会重蹈覆辙,可他依旧识人不清,误了最不该误会的人。
沈辞说得对,他们之间确实隔着血海深仇,是前世那一箭的穿心之仇。
只是沈辞不知罢了。
应该来得及,应该来得及…
楚阆望着已经消失不见的马车,眼底暮霭沉沉。
他的先生想要自由,他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空中雀鸟飞向天际。
第39章 将死之人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 眨眼即逝。
三伏天的风都带着热浪,一阵又一阵在人们身上席卷,热的只想躲到清凉的水里。
祈川城的街道依旧人来人往, 叫卖的小贩,吆喝的商户,繁华又热闹,比之京都也差不了多少。
祈川城外较为清净的一处院落里,有人家炊烟袅袅, 正在做饭。
莫棋推开院子的门,朝里面走去,他手里提着一袋刚抓来的药材, 另一只手拿着一把街上商贩卖的旧扇子给自己扇着风。
他推门而入,迎面便扑来一阵药香味,极其浓郁,似乎整个屋子里都是这种气味, 才会导致一开门便能充盈了整个鼻子。
莫棋抽了抽鼻子,进了门,他收了扇子, 轻声走到里间。
屋子内的陈设十分简单, 一眼便能望进床榻, 床榻上正躺着一道纤细的身影,那人穿了一件雪白的里衣, 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他静静躺在床榻上,却没有太大的起伏,不仔细还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莫棋也是这么想的,好几次他都被沈辞这样安静的样子吓到, 也好几次去探他的鼻息。
自从半年前和楚阆彻底告辞之后,沈辞到了祈川,身体每况愈下,别的都好,咳嗽也没复发,但就是心口疼,可偏偏什么伤口也没有,病因都找不到,更遑论治好。
可即使他找不到病因,沈辞的身子也依旧在肉眼可见地变差。
刚到祈川的时候他还能去街上逛一逛,去酒楼茶肆坐一坐。
到了如今,连出这个院子都不太行了,睡得多,醒的少。
莫棋望着床上的沈辞,轻叹一声。
倒是没想到沈辞竟然醒了过来,沈辞依旧淡淡的,仿佛没什么变:“你叹什么?”
只是这声音中有些虚弱。
莫棋将手中的药材放在桌上,责怪道:“日日给你煎药你也不喝,病怎么能好?还说要去看大楚河山,可结果…”
莫棋又是一声叹息。
沈辞缓缓睁开双眸,他静了静,挣扎着从床榻上支起身子。
莫棋见他动作连忙跑了过去扶他。
沈辞靠在床柱上懒懒抬眸,整个人都十分怠倦,他望向窗外,透过镂空的窗看到院子里。
沈辞垂眸,对莫棋道:“我想去院子里。”
莫棋皱眉:“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宜下床。”
沈辞微微抿唇:“可是我想去。”
莫棋看着可怜兮兮的沈辞,无奈叹息:“你要是能自己走出去,那你就出去吧。”
沈辞没动作,莫棋以为他放弃了,刚要去煎药,沈辞便撑着床柱缓慢地下了床,他散着长发,黑色如墨的发落在身后,落在胸前,与白衣交缠,如同黑白水墨。
沈辞一路扶着东西或是墙,走到了门口,他撑着门缓了缓,朝院子望出去。
院中也十分干净,种了一些花草,闲时都是棠梨在摆弄。
棠梨从回廊转角处探出身来,看见沈辞站在门口,连忙跑了过来,扶住沈辞,她责怪地看了莫棋一眼道:“主子体弱,莫棋你怎么都不知道扶一把?”
莫棋大呼冤枉:“我本来不想让他出去的,谁知道他真的走出去了,我这不是没来得及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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