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几位长辈商议之后,便决定和姜家再谈一谈。”男人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盒递给她,“这里面是上等的春续膏,有生肌之效。记得每日涂抹,你额间的伤很快就会没事的。”
她气得当场就把盒子摔了个稀碎。
往日有求必应的兄长在以这样委婉的方式告诉她,当下并没有容她置喙的余地。
齐氏功利的作法让她觉得愧对彭梵与宋辰安,更对不起那些被姜一澜残害的人。
姜一澜被罚去筮北山的那日,她也去了。
神情自若的青年穿着件素色长衫,被下仆簇拥着往马车里走。他似乎看见了她,遥遥的,齐姝看见姜一澜冲自己笑了笑。那抹笑,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她脸上,嘲讽至极。
看着那装着姜一澜的马车远去,齐姝心道自己恐怕再无脸面去见彭梵。
在那之后她又在鹿城逗留了几日,期间小五倒是问过几次关于彭梵的事,都被她支支吾吾地应付过去。兄长在旁边看不过眼,问她既然挂心,为何不直接去探望。看着男人一副轻巧的模样,气得她当时又发了好大一通火。但晚些时候,仍是将小五送去了彭梵他们暂时落脚的别院。
“他问你的伤怎么样了?”回来时,小五替彭梵问她,“还有,姜家准备怎么处置姜一澜?”
姜一澜的消息被两家封得死死的,以至于彭梵至今还不知道姜一澜只是被罚去筮北山幽禁。他似乎以为姜一澜会得到应有的下场,就和齐姝一开始以为的那样。
如是这般,齐姝自然越发不敢去见彭梵......但她又想去见他。
进退两难的煎熬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兄长耗光了耐心,同她下了最后通牒。男人说这些日已经由着她胡闹够了,即日就将带她家。
临到出发前的这一晚,她思量许久,到底还是抵不过内心,趁着兄长不备溜了出来。
在来这里前,齐姝就跟自己说,看一眼就好,只要彭梵无碍,她就会彻底放下。
塌边的桐木灯檠发出一声烛火轻响,齐姝收敛起洄游的思绪,慢慢收回了手。
疲惫在放下心来后迅速地翻涌上来,浅浅的打了个哈欠,齐姝又看了几眼彭梵,到底还是没把他扰醒。退后一步松开了床幔,见帘幔重新落下,她深吸了口气压住汹涌而来的情绪,一边转身朝着方才被推开的槅门走去。
跨过门槛合上门扉,齐姝刚要转身继续往外走,却忽地意识到什么。
“奇怪......”
来时她的心绪都被担忧与忐忑占据,见夜已深便没多想直接翻墙而入。直到此时要离开,她才突然回过神——彭梵静养的这处院子,竟是没有一个看护的人......
心中正疑惑,不想一抬头却见先前还空无一人的院子中间此时赫然多了一道人影。
“谁?!”齐姝下意识惊呵出声,手当即就摸到腰间的剑柄上。
“数日不见,齐姑娘还是这般精神。”那道人影未动,但熟悉的温柔嗓音却已经传到齐姝耳中,“这么晚还来探望,姑娘有心了。”
“宋公子。”齐姝顿时认出了说话人的身份,满身的戒备倏然褪去,旋即有些微窘。但嘴上应了声后还是立刻就朝宋辰安的方向走去,强作笑意道,“我还奇怪彭梵这儿怎的没人看护,原来是有你这师兄在......”
她是知道宋辰安与彭梵关系的,最初还难受过好一阵。如今被宋辰安撞上她这般唐突的举动,自然有些难堪。
当下便想着同对方寒暄几句就赶紧离开。
然而刚走出几步,齐姝却忽地又停了下来。
此时刚好一阵夜风袭来,被厚重云层所遮住的月华终于有机会倾泻而下,蓦地照亮了漆黑的院落,自然也就让她看清了不远处侧身而立的男人,以及对方脚底下那具看不出人形的......尸体。
风中传来的铁锈味让齐姝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一幕,她有些发怔,思绪纷乱间下意识脱口而出道,“这,这是姜家前来寻仇的人吗?但......但宋公子你做的太过了,若是彭梵看见......”
“他不会知道。”宋辰安闻言偏过头,染血的脸上仍带着清浅温和的笑意,可与他对上视线的齐姝却忍不住浑身一冷,心中跟着也是一阵惶惶。还没等她再说什么,便听见那道好听的声音温柔地又重复了一遍,“师弟什么也不会知道的。”
齐姝一愣,旋即一凝神才惊觉宋辰安原来并不是在对她说话,更没有看着她。这人从始至终看着的是她身后的厢房,那句话,根本就是冲着屋内酣睡的彭梵的自喃自语。
对方这副异于往日的模样让齐姝心中的不安越盛,她下意识躲开了宋辰安的视线,垂落的目光不自觉地就看向了对方脚下那具尸体,而这一看,终究是让她彻底惊住了。
这个人是......
姜一澜?!
怎么会,他,他不是应该在筮北山吗?!
齐姝看着不远处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目光惊骇地落在那空洞洞的眼眶和耳廓上,背脊漫上的寒意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忽地想起过往那些微妙的违和感。
——剜目割耳去舌......倒像是在隐喻传说里的‘三不猴’。
——......可那天我守在半路,没见到再有谁从城里去东郊。
——别将我同那种暴殄天物的蠢货相提并论......
一个个画面在脑海里闪过,电光石火间,她终于明白了所有。
“是你?!”娇俏的脸上有了一瞬的扭曲,齐姝看着眼前姿仪清隽的男人,一时忘了先前所有的打算。心中的惊惧在此时达到了顶峰,齐姝的身体霎时更是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径直跌坐在地。
“你......”她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来,但身子却因恐惧而发软得厉害,尝试了几次,也不过是让自己越发狼狈。
而似是被她的动静所惊动,宋辰安的目光终于朝她看了过来。男人依旧是那副清风霁月的模样,脚下狰狞的死尸和满身的血污似乎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甚至在看清齐姝的狼狈后那双温润的眸里还立刻多了几分关切。他的脸上神色如往日那般和善,“齐姑娘没事吧?”说着,就要朝她走来。
“别过来!”齐姝惊叫道,她才不想领对方的情,宋辰安脚步还未迈出她便已经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紧跟着就头也不回地往后面的厢房跑。
快点,再快点!彭梵,必须要告诉彭梵——
不过几丈的距离,齐姝此时却只觉得漫长得没有尽头。她心中呐喊着,满是泥泞的手指眼见终于就要碰到雕花槅门,齐姝顿时眼睛一亮,可怎知下一瞬,便被人从旁掐住了脖颈。
“齐姑娘。”清润的嗓音在她耳旁响起,宋辰安将她从槅门前扯开后并没再用力,见她被掐得有些喘不过气立刻也是松开了手,随即面露为难有些无奈的低道,“”
齐姝此时正捂着脖子咳得面红耳赤,乍然听到宋辰安这声轻言软语的低斥,脑海里瞬间便浮现了彭梵那张笑得傻气的俊脸,面上血色当即愈浓,胸中忽地就生出一股莽意来。
想到彭梵,她总算不再逃避宋辰安的视线。
一双通红的杏眸直直地看向身前垂眸俯视自己的男人,鼻间嗅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夹杂着血腥气的冷香,齐姝强忍喉咙的痛楚,咬牙恨道,“宋辰安,你这个疯子......那晚东郊密室的人明明是你!”
按姜一澜在石室的做派,他向来只是剥皮取骨,根本不屑于做剜人眼珠这等无用功。
那日她在东郊看见的人,根本不是姜一澜,而是宋辰安!!
“你与姜一澜......是一伙的!”
“齐姑娘空口白牙,可别凭空污人清白。”宋辰安笑道,“那东郊密室的确是姜一澜的手笔,他曾在那里数次取骨,这事,你家兄长应是从姜家知晓了的。”
话音落下,齐姝脸上的怒气一滞,似乎也想起了这件事。但即使如此,那晚她所见的人明明就是......
“齐姑娘。”此时,宋辰安又唤了她一声,“上次一别太过匆忙,倒是有一言忘记与姑娘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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