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容阳府,知道我们行动的,除了秋观异,便只有你。”
“那日春梨出府,应该是太子的人找她,只为引开她,让你能找机会进入内室。但她怕我误会,便瞒了下来,只说是皇后的侍女找她。”
“冬子说了,那日你们陪我进宫后,你借口内急离开了一阵,应该是去通知太子。所以我前脚刚回府,太子后脚就带兵来了。”
我一条条说着,很累。说完后我像被抽干了力气,软弱地塌下了脊背。季明尘在桌下握住了我的手。
我喝了口茶水,已经凉了。
沉默片刻,夏风竟解脱似的笑了起来:“是。王爷说的不错。”
我略有些惊异,他竟然这样爽快地承认了。想了想又觉得,本该是这样。彼此都知根知底,今日不过是撕开那层纱。
夏风说:“既然在容阳府王爷就察觉到了,为何当时不揭穿?”
我说:“那时,我想就那样算了的。”
我缓慢地重复:“我想算了的。你在容阳府做的事情,我并不在乎。至少相比这十几年的情分,那些事情是可以原谅的。”
“可是你不该把王妃的事情告诉太子。你了解我,就该知道,王妃是我的底线。”
夏风笑了笑:“原来如此。王爷果然心软。”
我看着他,蓝天被遮住了,变成了灰蒙蒙的雾气。原来他也是雾做的人,可他掩藏得这样的好,把我完完全全地蒙住了。
我终于问了出来:“为什么?”
这个问题很没有意义。他会怎么回答我也早就猜到了一二。果不其然,他给我讲了一个俗套的故事,无非是雪中送炭,知恩图报。
只不过是,他在遇到我之前就遇到了太子。
我说:“你既然可以安排你爹走,你为什么不逃走。”
三个月,足够他察觉一些事情,并做好逃跑的准备。他这样聪明,不可能一点也察觉不到我的态度。
夏风沉默了很久,中途他习惯性地为我满上了茶水。
“可能是问心有愧吧。”
他冲我一笑:“说实话,今日踏进这个门,小的心里反而安定了。”
“王爷打算怎么处置小的?”
我想到王府后院的那个狗洞,想到他为我梳理好被二哥揉乱的头发,想到他总是唠叨让我披上披风。心里有点难受,不太严重,就像小刀子细细地割,很轻,可一不留神,伤痕就变大了。
我闭了闭眼睛:“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夏风愕然地看着我。
随即,他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
“马上入秋了,王爷换季时总爱生病,胃口不好。往年入秋王爷最爱吃槐花蒸糕,小的夏天里晒了好些槐花,都收在柜子里,王爷给三号说一声,他便知道。”
夏风推开了门,可他又顿了一下,说:“王爷爱喝的阳淮紫毫,刚炒了青,还得放两个月散散青味,喝起来最好。也在柜子里,三号知道位置。”
我再也忍不住,低吼道:“赶紧走啊!”
门关上了。
我做了三个月的心理准备,本来以为不会再为此事流泪,可一滴眼泪还是砸了下来。
季明尘抱住我,我的眼泪就掉得更多了。
他在我耳边哄道:“好了,不哭了,你做得很好。”
我靠在他胸前静静地垂了会儿泪,无声地难过着。
季明尘说:“除了槐花蒸糕,还爱吃什么?”
我吸了吸鼻子,说:“爱吃荷叶鸡,蜂蜜牛乳,樱桃酥酪,酸萝卜,还有你。”
“那让你吃,不要难过了好不好。”他吻走我的眼泪。
我不说话,偶尔抽抽鼻子。
他征求意见似的,又说:“让你用两根腰带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笑死,这能被锁,太牛了
第57章
一场连绵数天的凉雨后, 秋天到了。我不出意外的病了。
往年换季总会头疼脑热,咳嗽发冷,今年竟还更严重了些。先是一场高热, 老太医针灸压下热毒后, 变成反反复复的低烧,缠绵病榻小半个月,一直不见好。
老太医说我这是心病,我觉得可能是吧, 但心病又没有心药医,只能让时间来疗愈一切。
我整日身子乏力,裹着被子靠在床上, 看窗外一看就是小半天,呆呆的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生病唯一的好处是不用上朝了, 好不容易能安静几天, 不用听官员吵架唠叨。高毅那老头子却还隔三岔五来王府, 对我讲朝廷最近的大事。我烦得不行, 却又不能赶他走,因为他每回都给我带他夫人做的奶味小饼干。饼干做成小牛犊的形状, 奶味浓郁, 可香了。
父皇派人给我送了些连环画,让我好好养病。楚彦来看了我几次, 不过他和季明尘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能杠起来, 两人甚至还幼稚到去后院比武, 弄得我更头疼。在我的严令禁止下, 他只好不来了。
皇后没有派人来看过我, 想来是不满意我耽误上朝和结交大臣。可我实在没有心情去管了。
今日又下起了雨, 秋雨是缠绵又婉约的。我抱着膝盖坐在窗前, 始知文人骚客笔下的“伤春悲秋”为何物。
连日阴雨,不见太阳,再加上心中的一点愁绪,确实容易陷入悲思。
肩膀上一沉,一件厚披风把我裹了起来。肩头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冷不冷?”
我摇了摇头。
季明尘从身后搂住我,把暖炉塞到我怀里,握过我的手按在暖炉上,说:“爪子都凉了,还说不冷。”
我眨了眨眼睛,有点委屈地看着他。
季明尘轻笑道:“为什么是爪子?因为阿翊像个自己躲起来舔爪子疗伤的小猫。”
我摇头,表示不是。
“好嘛,不是就不是。”季明尘很温柔地看着我,“今天感觉怎么样?吃些东西好不好?”
我又摇头,不想吃。
每年入秋换季时我都胃口不好,今年又心情差,更是没胃口吃东西。情绪不好,吃得不对了还会吐。太医说我是心病,季明尘便也不强迫我喝药了,只是变着花样让厨房做些新奇的吃食,但我还是吃不下。饿得胃痛了,才会勉强喝两口粥。
季明尘在我耳边叹气:“不吃饭怎么行啊,吃一点吧,好不好?”
我还想摇头,却听春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王妃亲自下厨,做了一下午,王爷您就吃一点吧。”
我错愕地看向季明尘,他冲我笑了笑:“学了一下午,只学会煮面,不要嫌弃。”
我心里一动,张口道:“你不要这样。”他是我的王妃,本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仙人,怎能为了我去碰锅碗灶炉。
话说出口我就被难听的沙哑嗓音吓了一跳,愣了一下,闭上了嘴。
季明尘冲我挤了挤眼:“已经做了,王爷赏脸吃两口,好不好?”
一小把面条盛在白玉水晶碗中,点缀着两根翠绿的小白菜,汤面漂浮着几颗葱花。
我吃了一口,还没吃出味道,眼泪就砸进了面汤中。
春梨、冬子和秋观异紧张地看着我。
季明尘拿帕子给我擦眼泪,说:“不好吃就不吃了,我练练再给你做。”
我按住碗不让他端走,又吃了两大口,哽咽着说:“好吃。”
随着眼泪掉下来,胃里空了许多,我感觉到了久违的饥饿。在季明尘反复的“慢点吃”中,吃完了一整碗面。
我说:“还想吃。”
季明尘说:“太久没吃东西,不能一下子吃太多,胃会受不了的。想吃的话,明天再给你做好不好?”
我吸了吸鼻子,过去蹭他:“明天我吃厨房做的,你做的难吃。”
春梨笑出声来:“王爷方才不是还说好吃吗?”
我不说话,只拉过季明尘的手,低头摩挲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心里又酸又疼。
第二天是久违的晴天。
用过午膳后,季明尘替我束发,披了件厚披风,说:“今儿天气好,去外面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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