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倪泪眼朦胧的去看楚沅,那个时候他才九岁吧,眼睁睁的看着江幽被割喉放血,鲜血被拿去熔制蜡烛,这孩子心里该有多痛苦害怕啊。
江倪哭到岔气。
聂徐行给他拍背顺气,同样心堵的说不出话来。
他看向对面垂着湿睫安静不语的楚沅,方才的话还萦绕耳边,他们尚且如此愤怒与心痛,那亲眼见到江幽遇害的楚沅,又该是何等的惊惧悲恸。
聂徐行心里涌现无限怜意,又有道不清的酸楚,“阿沅便是在那时,对蜡烛产生了恐惧?”
楚沅眼睫轻颤。
“嗯。”
“好孩子,”江倪起身走到他另一边坐下,忍不住将楚沅揽进怀里,“你受苦了,我简直不敢去想,那些年你在楚国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只要一想到你小时候过的那般凄苦,我就……”
江倪哽咽的说不出话。
楚沅抬手环住江倪,轻轻拍着他的背,眼里有水光闪动,“阿爹,已经没事了。”
在他亲手了结楚颢川的性命时,仇恨已经随着那场大火而消逝。
“你做得很好,给你母后报了仇,放心,有阿爹和聂家在,别不会让人在此事上对你指点半字。”江倪握住楚沅发颤的指尖,神态坚定。
陆容淮轻笑一声,懒洋洋的声调响起时,消融了屋内沉闷压抑的气氛。
“爹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江倪抬眸看向陆容淮,陆容淮迎视他的目光,颔首的瞬间眼神凌傲,那是决不允许有人能伤害楚沅的偏执之色。
众人今夜心绪大悲,楚沅尤甚,大家担忧他的身体,强令陆容淮将他带回去休息。
恰好这时弦霜过来,禀告说陆多余醒了,醒来不见他们两个,非要过来,弦雨正在哄着。
陆容淮拍拍楚沅的肩,“小家伙有些吓着了,眼下很黏你,我们回去吧。”
“好。”
两人离开淑明殿,深夜微凉,陆容淮上前将楚沅抱起,大步回到主殿。
楚沅今夜心神俱疲,乖顺地搂住他的脖颈,靠着他宽厚的胸膛,闭上眼养神。
进入寝殿,小家伙听到动静,站在床上朝外喊,“爹爹。”
楚沅缓步入内,将陆多余抱起来,柔声问道:“宝宝怎么醒了?”
陆多余声音软糯,揉着眼睛说道:“爹爹不在,宝宝不困。”
楚沅心里软成水,他将陆多余放回床上,陆容淮端了水盆进来,两人净了手躺回床上,一左一右睡在两边。
陆多余滚动自己的小身子,滚到楚沅怀里,他仰起奶呼呼的脸,认真的看着楚沅,“爹爹眼睛红红。”
楚沅一愣。
他低头看着小家伙,对于小家伙的细心感到意外。
陆容淮摸摸他脑袋,“爹爹回来时不小心被风迷了眼,一会儿就好了。”
小家伙‘嗯’了声,凑过去对着楚沅的眼睛小声呼气,“宝宝呼呼,爹爹不痛。”
楚沅闭上眼,露出今日第一个浅浅的笑容,“好,谢谢小鱼。”
父子俩亲密地说了会儿话,声音越来越小,没多久便头挨头的睡着了。
陆容淮一直凝视着他们,见两人呼吸均匀,他动作小心的将薄被搭在二人身后,随后一个利落轻巧的翻身,离开了内殿。
“王爷。”
守在门口的弦霜和弦雨见他出来,低头行礼。
“楚老狗的尸骨呢?”陆容淮面色阴戾,漆黑的眸子浮动森冷的暗芒。
弦霜立即道:“凤椒殿火势太盛,只留下几节焦黑的碎骨。”
“把那些骨头扔到宫外,给野狗们磨磨牙。”
“是。”弦霜二话不说,抱拳离去。
“皇宫内的东西清点如何了?”陆容淮负手立于廊下,望着庭院里的浓墨夜色。
弦雨怕惊扰内殿,压低声音道:“回王爷,小苏大人已经清点完毕所有物品,全部登记在册,王爷是要看一下吗?”
“不必,去告诉苏如鹤,将楚国主已被本王斩首一事宣告出去,你去砍下楚漳的脑袋,明日晨间挂到市集门栏上。”
弦雨脑子转得快,立刻明白王爷这是想将楚国主的死揽到自己身上,让那些书呆子谏官逮着他骂,而不愿让王妃沾上半点骂名。
弦雨:“王爷,楚漳被关押后一直嚷着要见主子一面。”
陆容淮冷笑,“凭他也配出现在阿沅面前?砍头倒是便宜了他,先把他丢热锅里涮两遍,将那一身肥肉都涮掉了再砍他脑袋。”
“是,属下这就去办。”
*
楚国主和楚太子被斩,尸首在东集市日日悬挂,惊得都城百姓都不敢再去那边摆摊。
如今楚国无主,段国那边听说先前已被拿下大半城池,后又擒获了段国主和段皇后,迫使段太子不得不主动投降,如今六国皆被陆容淮收入囊中,兵多马强,百姓们都在猜测他会不会留在南边与陆国分河而治。
他们都听说如今陆国的皇帝和太后与黎王关系不好,黎王次次违逆陆国圣旨,视皇权如无物,早已惹怒陆国皇室,为了保命,黎王极有可能留在南边,将六国合拢起来自立为王。
流言就这样飞了几天,这一日,楚国百姓忽而发现,黎王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只留下自己的人暂时接管楚国一应事务。
楚国百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过了一月,北边传来消息,原来黎王已经集合所有士兵,横渡邺河,抵达陆国南境。
如今镇守在南境的正是齐王。
陆容淮听说齐王在南境蓼城,意味深长的笑了下,亲自写了封信,绑在玄铁箭的尾梢,射到了蓼城城楼的柱子上。
城楼上的陆国士兵赶忙将信取下,跑回去交给齐王。
一个时辰后,齐王被人抬着出现在城楼上。
齐王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陆容淮,眼下看见他,坐在马上意气风发,那般轩昂不可一世,他看的气堵心烦。
他搞不懂陆容淮怎么还敢这么嚣张。
“陆容淮,你这是想造反吗?”
陆容淮悠闲的踱着马儿,闻言扬眉不解,“大皇兄这是何意?本王为陆国立下显赫战功,今朝得胜归来,皇兄不开门迎接本王,倒是将本王拒之门外,还说本王要造反,本王这心呐,碎了一地。”
齐王:“……”
齐王听着他那一声声假惺惺的‘大皇兄’,比以前听他喊自己‘大哥’还要膈应人。
他忍无可忍的骂道:“别装了!你狼子野心,拿下六国还不满足,陛下早已识破你的诡计,命本王在此拦截你。”
“若你肯交出兵权,本王自会开城门。”
“哦?陛下当真这么说的?”陆容淮慢悠悠问道。
“当然,本王难道还会说假话吗?!”齐王暴躁道。
陆容淮笑了,“可是大哥你忘了么,本王的兵权,早就交还给父皇了啊。”
齐王更生气了,“你没有兵权,竟敢私自调兵出征,陆容淮,你简直是胆大包天,其心可诛!”
陆容淮甩着马鞭,神态从容,对齐王的骂声不仅不生气,甚至还轻笑出声。
他一扬马鞭,鞭子直指身后静默而立的五十万大军,气沉丹田,发出能让全军听见的沉稳声音。
“将士们,本王因何出征?”
全体士兵气震山河,“保家卫国,攘夷御外!”
陆容淮:“保的是谁的家?”
“我们的家!”
陆容淮:“卫的是哪一国?”
“陆国!”
陆容淮:“外敌侵我家园,辱我子民,该不该杀?”
“杀!”
陆容淮:“陆国先祖一统南北的志愿要不要完成?”
“要!!”
“好,不愧是我陆国好儿郎。”陆容淮说罢,掀起薄薄的眼皮冷峭的望向城楼,他忽而脱手丢掉马鞭,马鞭溅起灰尘,惹得马儿咴咴叫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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