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道:“果然神异,难怪我看你面相双眸湛湛,天庭饱满,耳高于眉,唇红齿白,是贵人之相。”
许莼猛然被这么一夸,闹了个大红脸,有些赧然道:“也就家里人自己夸夸,出外可不好这么说,也就说给九哥一笑罢了。”
谢翊正色道:“我可不是胡说,我也是于这面相上略有些涉猎,我看你这面相,正是一个极有名的面相。”
许莼十分好奇:“什么命?”
谢翊道:“帮夫命。”
许莼:“……”
谢翊笑了:“卿卿不信?”
许莼有些不好意思拿起了竹竿,两耳烧热:“我要专心钓鱼了,总得弄条大鱼才好。”
谢翊心下微笑,也不去逗他,也专心盯着钓竿,却看到果然水面上慢慢浮起了一些醉了的小鱼。便索性放了鱼竿,提了鱼篮过去,用笊篱将那些贪食醉死的小鱼都捞了起来,放入鱼篮内,淋了一些水进去。
水面浮起的鱼越来越多,谢翊捞过一回,果然收获甚丰,料想水里那沉着的鱼篮,倒也不急提起来了,若是只是烙鱼饼,这些已尽够了。他看许莼虽然强打精神,其实身体应当十分疲累了,不若早点回去吃了晚餐歇息。
他转头去想和许莼说话,却一眼看到许莼靠在软兜上侧着脸已睡着了。他一只手尚且还扶着钓竿,另外一只手则垂下,犹如花苞垂落。侧脸睫毛密密垂下,恬静乖巧,昨夜到今日那些神采飞扬,生动神情,都变成了安恬。
谢翊站在湖边静静看了一会儿,看夕阳已慢慢落下,此刻竟觉得岁月安闲,天地之间,静谧如是,而他今日不再是圣人立心,却实实在在是个捕鱼的俗人。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鱼漂沉下,显示有鱼咬钩,谢翊走回自己座位旁,慢慢将鱼竿收起,却将那鱼钩解下,将那尾鱼放回湖中。转头看了眼仍然酣眠的许莼,这一轮明月,本自无瑕,慰平生不必是故人。(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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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公府,许安林从外边赶回来,却是先去了太夫人那里,说道:“今日好生古怪,宫里忽然赏下好些东西来,说是皇上觉得我这段日子劳苦功高,又念及我教子有方,赏了好些礼单,不仅我有,连国公府赏下全都遍赏了一遍。”
太夫人也十分诧异,命人接了赏单来看,果然从太夫人开始,上品宫扇、珊瑚珠两串,如意、香囊、数珠、宫里的药等物,人人都有,白夫人、盛夫人,也都各有奖赏,其中许国公和盛夫人的则特别贵重些,颇有玉观音、沉香镇纸、白玉手镯等几样名贵物事。
太夫人纳闷道:“虽说端午才过,也没个端午后才赏节礼的。看这份例,倒像是赏后妃国戚的。”
白夫人笑道:“是不是太后这边赏下的?等我派人去打听打听,别人是否也有赏。”
太夫人纳闷道:“都说太后病重,皇上都斋戒了,还是谢恩接着吧,不要瞎打听。”
一时上下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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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许莼到了晚上吃到了烙好的鱼饼和鱼汤,又到底觉得白日钓鱼睡着有些丢脸,未曾尽兴,晚上硬是缠着九哥又赏了赏他在这里收藏着的画。
谢翊知道他上次请人赏画不欢而散,如今也不扫兴,果然仔仔细细陪着他看了一回,看到之前送他的瑞鹤图端端正正摆在最中央,心中一笑,想来当时自己被这少年一哭一笑牵动心神,其实早已入了情彀而不自知。
作者有话说:
注: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顾贞观《金缕曲》
这一轮明月,本自无瑕——宋·陈瓘《满庭芳·槁木形骸》
慰平生不必是故人——化自高启“何必平生是故人”,白居易“相逢且同乐,何必旧相知。”
这里表达谢翊放下旧事故人,迎接新生活的心态。
第51章 花帖
休假的日子如此安逸, 尤其是许莼初尝风月滋味,越发贪恋。日日只缠着九哥湖边烧烤,登山观景, 纵马穿林, 山间游猎。
谢翊倒是发现了许莼果然极擅打发时间, 他不仅把每一日安排得有趣丰富,还往往随性而往, 尽兴而归,譬如原本是湖边钓鱼烤鱼,很可能最后变成了天气太热, 所以下水去游泳戏水摸鱼, 又最后变成划船一路飘到远处, 再骑马回来。
又可能原本是登山观景, 却因为突然发现一个山洞,最后变成了举着火把进去山洞探险,最后从山的另外一头出来, 摘了一些又酸又涩但颜色好看的果子回去,正儿八经插了花瓶,晚上还要点灯画一画。每一日似乎都有些意外发生的事, 但最后回别业的时候都是随心所欲。
谢翊倒是十分耐心都陪着他,点评许莼:“你倒是颇具魏晋之风。”
许莼笑:“榜眼张大人也这么夸我呢。原来随心所欲地玩就是魏晋之风吗?文人夸人可真别致。”
谢翊道:“率直任诞、清俊通达、潇洒无拘、风流自赏, 大概就是这意思。”
许莼与谢翊共乘一骑慢慢在山间的小路上,两侧竹叶萧萧, 许莼手里尚且还拿着满把的野花, 听他说了笑了声, 十分促狭:“九哥其实就是说我任性放诞, 荒唐不干实务, 整天只在这些无用的事务上花精力吧。”
谢翊道:“嗯……你自幼无人教导,爱玩些也很正常,只是韶华易逝……”
许莼转头看了他一眼,明亮眼眸波光潋滟:“九哥,今朝有酒今朝醉,能开心一日便开心一日。”
谢翊一笑,也不再劝说。从前他的日子过得慢,一日一日按日程走,做完一件便到下一件,按部就班,规矩森严。他被规训多年,便是彻底掌握权柄后,他也已习惯了这种严谨重复的日子,唯一的放纵只是偶尔夜里独自骑马。
他从未想到有人能够在衣着簪子帽鞋上都要仔细搭配,又在三餐菜单上细细选择,头一天晚上就要安排好第二天的活动,而且是事无巨细,都要安排,汤和点心,酒和鲜果,糖和奶,当然,这其中一大半是为了取悦于他,这也确实愉悦了他。
譬如今日这打猎,这么个小山林,不过是打打兔子山鸡,也让他玩得兴致勃勃,花样百出,一会儿要把山鸡尾巴毛拔了做毽子,一会儿又说要把亲手猎的兔子毛皮给九哥做个冬日的手套。
他们这些日子已将鹿角山里里外外都逛了一遍,今日又是尽欢一日,许莼十分遗憾道:“可惜方大哥只玩了一日就回去了。”
谢翊道:“他这人颇为古板,他在不在也没什么,反倒拘束。”
许莼又笑了声:“怎么和沈先生说的一样。他也说方大哥太守规矩,和他一起玩不快活。”
谢翊道:“他家和沈家是世交,只是沈家长辈都不在了,所以来往少了些。早些年不知道为什么事闹翻过,后来又和好了,但也就淡了些。”
许莼诧异:“方大哥这样正经温厚的人,也会和人闹翻?这么说起来,沈先生和李梅崖大人好像之前也十分不和,前些日子却又看到沈先生要找李大人说话。”
谢翊道:“嗯,同朝为官,哪怕政见不同,也能诗酒相和,谈笑风生。只不过朝堂弹劾起来,又字字似刀,仿佛不共戴天。”
许莼道:“都这样虚伪,大哥还非要我入朝为官……”
谢翊道:“我只是觉得你十分有经济之才,又聪明机变,来日也迟早要承爵,总要和朝臣打交道。你真不想当官,就不当吧。”
许莼大喜过望:“真的?”
谢翊道:“自然,又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许莼有些狐疑:“九哥为何忽然改变主意?”
谢翊道:“忽然想通一件事。就是我既能护着你,你慢慢走又何妨。你总还年少,开心一日是一日,慢慢走,这风景也绝佳。”
许莼心中一暖,靠向谢翊:“九哥,我挣银子养你!”
谢翊微微一笑:“养我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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