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武点头,道:“原来如此,既是来历分明的,暂时留下也罢。”
江云微抿嘴唇,笑起来。他就知道,相公只是看着冷冰冰,才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虎子和阿婉喜欢江云阿嬷,却害怕顾承武。两个娃娃凑在一起,小声嘀嘀咕咕,梗着脖子:“云阿嬷的相公好凶啊,”阿婉胆小说。
虎子种种点头,装作深沉,道:“是凶,咱俩听话些,不要乱跑,”虎子年纪小,但是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乖一些以后才能蹭到甜水喝。
刚才那两碗果晶脍,已经完全收买了两个小娃娃。
江云捏着帕子,踮脚给顾承武擦汗。他个头只到顾承武胸膛,加上怀了身子,抬手时有些吃力。
顾承武微微俯身,与江云平视,握着夫郎拿帕子的手,在额头轻轻擦拭。
目光直视,带着炙热和爱意。江云被看的不好意思,不给顾承武擦了,把帕子轻轻甩在顾承武手里:“你、你自己来。”
甜口清爽的果晶脍,江云也给顾承武舀一碗,里面加了红豆沙泥,三勺糖水,一勺果粒。
“你喂我,”顾承武似乎没把旁人放在眼里,目光紧随江云。
江云脸颊粉红,像极了水灵灵的桃子,相处一年,仍然局促心动。他舀起一勺,喂进顾承武嘴里,投去期待的目光。
顾承武不喜甜食,但果晶脍一入嘴,他也点点头:“是不错,从没吃过。”
江云馋了,看见顾承武靠近他,微微张开嘴。江云眼里露出一丝狡黠,舀满满一勺送过去,等顾承武要张嘴接,他立即送进自己嘴里,大口大口,两颊鼓鼓吧唧吧唧。
顾承武似乎一瞬间冻住,意识到被夫郎耍了,也不生气。趁着两个小娃娃没看过来,凑上去亲一嘴以示惩罚。
江云有恃无恐,也偷偷看一眼自顾自玩耍的虎子阿婉,做贼心虚似的凑上去,温热的唇相贴。
呼吸间被迫抬起下颚,江云慢慢坐下,靠在椅子上。顾承武便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顺势俯身,遮住不敢让人看见的一幕。
片刻后,江云耳垂晕开粉红,抿着发麻的唇一言不发。顾承武在他面前蹲下,轻轻吻一吻江云挺起的肚子。
“干娘呢?”
“做水晶脍的蒟蒻粉不多,干娘出门帮我买。你饿不?晌午还剩下鱼汤,晚食下面吃。”
今天一家人吃鱼,偏偏忘记顾承武。顾承武不在意,江云更加像是做了亏心事的小松鼠一样,收起尾巴,露出满眼无辜。
他也心疼相公累,晚上敲了四个鸡蛋,满满炒一盘子。
日暮渐渐来临,巷子里传来行人归家的脚步声,几家炊烟慢慢升起,谁家又说起家长里短,谁家又抱怨忙碌,谁家又传来娃娃的哭声。
在烟火声中,一道中气十足的妇人声响彻院子:“这虎子,又乱跑!等我找到这不省心的,饱饱打一顿!”
虎子蹭地一下站起来,“啊啊啊,我忘记回家,我娘在找我了。”呜呜呜,要挨打了。
他风一样跑出去,又跑回来,站在江云面前:“阿嬷,谢谢你,不过我要回家了,明天再来找你玩。”
虎子一走,阿婉也手足无措,揪紧衣裳同江云告别。她家就在巷子最里面,但这个时候,家里却一片死寂,没有炊烟没有人声。她看一眼掉漆大门,咬着牙走进去。
夏夜来的慢,吃完饭仍是白天。只是温度降下,微微吹来的晚风凉爽。
张翠兰搬来凳子,召集一家人,郑重其事:“前几日云哥儿说想开铺子,我觉得倒可行。先不说云哥儿手艺如何,镇上日子还长,咱家既然租了铺子,也该试一试。”
一家人坐在一起,共同商量大事。江云闻言,眼里露出诧异,竟是讨论他的事。他开铺子,不仅是想做生意,也是想把娘的生前愿望完成。
江云有些忐忑,略带不安看向顾承武。
顾承武也看一眼夫郎,没有犹豫:“开铺子是好事,我不反对。若是定好开张的时日,我带着云哥儿去衙门一趟,登记在册,以便缴纳市税。”
大历朝放宽对百姓从商的限制,商人的孩子也能科举,商人也能坐马车出门,商人也能三妻四妾……但市税管理严格,若是为了贪图利益躲避,被发现了是要下狱的。
江云不懂这些,但也模模糊糊知道一些规矩,于是点点头,没有异议。
开铺子的事情经过慎重决定,达成统一。要买鞭炮庆祝开业,要给菜品起名字,要定价安排时间,一下子又投入紧锣密鼓的忙碌中,都期待开业那一天。
第86章
清晨的白云街, 鞭炮声打破宁静。
小铺干净铮亮,焕发新生机。江云和张翠兰眼含热意,是难以用言语说明的激动。顾承武点燃炮仗, 一阵劈里啪啦过后,吸引来来往往的行人。
青烟朦胧里,顾家小铺开张了。
“看看去,阵仗不小哩。”
“这家卖什么?”
“不知道, 人太多,咱挤进前面看看。”
铺子门口放置两瓶鲜花, 台面上,各色饮子果晶脍,是镇上从未见过的吃食,似豆腐又不似,像琼浆玉液似的,不一会儿便吸引不少人。
江云看到忽然聚集这么多人, 一下子紧张起来。开张前,心里分明还是平缓的。人一多起来, 他手心立马冒汗, 心扑通扑通跳。
顾承武见江云紧张,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握住江云的手, 十指紧扣, 温暖有力。
江云看向顾承武,情绪莫名稳定下来。有相公在身边,他不是一个人。
“行了,到吉时,咱该剪彩了。”
张翠兰拿出提前准备的剪刀, 郑重其事交到江云手上。
江云才是铺子的老板。
“怎么是个哥儿来?还头第一次见呢。”
“还是怀了身子的。”
有人瞧热闹,有人好奇,有人质疑。江云握着剪刀的手发白用力,四面八方的声音闯进耳朵。
他有些胆怯了,咬了咬唇后退。片刻后,那双胆怯的眼眸又重现燃起希望,下定决定。这是他开铺子的第一步,绝不能倒在起跑线上。
在家人和围观人群的瞩目之下,江云剪开象征营业的红彩,带着“江氏食肆”的牌匾映入视线。
开张是喜事,甭管意见如何,大家都捧场围观,没有落井下石的。
江云眉眼扬起浅浅笑意,小小吸一口气:“小铺第一日开张,店内所有吃食价钱减半。柜台也可试吃,欢迎大家来品尝。”
他话不多,容貌俊秀,声音如春日般和煦。还没开卖,已经俘获了好几个婶子阿嬷的心,瞧见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哥儿,说话也好听,便大着胆子凑上来试吃。
“还能试吃,是不要钱就能吃?”不知道是谁发出质疑的声音,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能先吃不要钱的呢。
江云目光看向人群中的男子,点点头微笑:“您放心试吃,若是满意,再买也不迟,若是不合心意,也可提出意见,我们及时给您调整口味。”
在身后,顾承武注视江云,眼底揉碎了一池春水,目光温柔泛起涟漪。
那是属于他的小夫郎,从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到如今从容自若应付自如,说话时,眉眼仿佛裹上一层轻柔的光,灿烂美好。
那是他亲自陪着长大的夫郎。
看热闹的行人驻足,上前,探出好奇的目光。新奇的从未见过的吃食摆在面前,有人旁观,有人敢于尝新。
“你不敢吃我吃,”年轻的小哥儿挤到前面,看见木牌上醒目的定价:
六文小份,八文中份,十文大份。
再看装承的碟子,是普通的瓷碗,不算精美,却胜在干净雅致。
张翠兰看一眼江云,娘俩对视做好准备。张翠兰嗓门大,笑起来爽利,让人一看就敞亮。
“来来来,大家伙试吃的,可以排队。桌子摆在前面,也可坐下。”张翠兰笑着招呼。
巷子口大树下,租来的四张桌子十文一天。树下可以纳凉,也是为行人提供休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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