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染相思(68)
然后又压低声音,似是自言自语道:“这下可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未来反悔都不成喽。”
“你、你--”
阿染想问乔相思为什么要这样说。可尚未问出口,他已经明了乔相思的答案,泪水先一步盈眶,却并不意味着悲伤,而是纯然的欢喜与悸动。
他在风月场里长大,见惯了甜蜜的谎言与无情的背弃,在他的世界里,任何承诺都不如一文铜钱来得可靠。
此刻的他依旧不相信承诺,但他却相信乔相思。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既聪明,又傻气;既冲动,又耐心;既高傲,又温柔……让人难以捉摸,又简单得一看就懂。跟他在一起,每一天过去,就会忍不住多喜欢他一点。
阿染确信,自己会与他相守一生,直到白头。
然而,就在乔相思当众向阿染求亲,两人心情激荡之时,围观的人群却传来一阵阵骚动。
一些蒙面打扮的人悄然出现,众目睽睽之下,竟有数人跃起,抢向乔相思与阿染!
乔家少爷是谁?无人不知。
阿染是谁?无人知晓。
方才的动情一幕,落在有心人眼里,顿时变了味道--乔家少爷为何会对一名小倌青眼相待?难道真是因为情之所至?
不,绝对不会!
许多人自信地想着。
其中关键,一定在于天下至宝!
楼内楼外此时围观者众,四面八方暗伏的危机无处不在。虽然最近的人尚未到达乔相思身边,但你死我活的争斗,已经是一触即发。
“啧,苍蝇真多。”
乔相思挑了挑眉。他今天出门出得急,走得也不远,因此并未携带任何暗器。
但他此刻,却身怀世上最为致命、也最为诱惑的武器--
只见他迎向来敌,淡然一笑,从容不迫地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金灿灿的算盘,看了看又赶紧放回去,然后又掏啊掏的,当他再次将手拿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集中在了他的手上。
那是那么厚、那么厚的一沓银票。
误染相思
第八十七章甜甜蜜蜜
后来,有人问乔相思:“你当时是怎么想到用银票脱身的?”
乔相思回答他:“我原本是想用碎银和铜钱当做暗器,可惜我摸了摸,发现自己居然没有零线。身上唯一可以丢出去的,只有银票。”
对方问:“那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样多的银票?”
乔相思只是淡淡一笑:“对我来说,这并不算多。”
对方追问:“这么说,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撒出去多少银子?”
乔相思答道:“我当然不知道,不过无论如何,对我来说,这只是当时唯一丢出去,不会让我心疼的东西。”
对方又问:“如果抢到银票的人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乔相思沉吟了片晌后,缓缓道:“安全便捷,信用良好,请认准乔记银票!”
书归正传,却说当日众目睽睽之下,乔相思高举一沓银票,扬起手臂,迎风一撒,银票顿时如雪花般洋洋洒洒,所到之处,无不引起众人轰动。
“一、一百两!”有捡到银票的幸运者喜极而泣。
呼声一出,所有人更加奋力地争抢着银票,甚至连一些对宝物心存贪婪之念的蒙面人,都忍不住出手抢夺。
场面霎时大乱,乔相思抱起阿染,举步就跑。
刚走过一道拐角,迎面撞上一名头戴斗笠之人,后面追着一大批乔家护卫。
三方会合,皆是一愣。
“唉哟,阿染,好巧好巧,你们--”斗笠人停下脚步,刚笑着打了声招呼,忽然看到乔相思身后追着乌泱泱一大群人,人数之多远胜于自己身后这群,话转了个弯,连连咋舌,“--你们也在被人追啊!真是后生可畏。嗯,你们继续努力,我先走一步了。”话音未落,已经脚底抹油,迅速溜走。
小贺他们则愕然看着抱着阿染的乔相思,对当下的情况茫然至极:“少爷,您怎么从那边--”
“有人追过来了,你们抓几个活口,搞清楚是谁在背后指使。”乔相思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当务之急他还是分得很清楚,也不多话,只简短吩咐道,“阿染受了惊吓,我先带他回去。”
小贺等人守卫阿染的任务失败,内心无不自责愧疚,眼见阿染平安归来,松口气的同时,纷纷斗志昂扬,誓要将那些不长眼的家伙好好收拾一顿,摩拳擦掌地迎了上去。
虽有小贺等护卫断后,乔相思却并未松懈分毫,慎之又慎地挑着人多的地方,与其他几个护卫带着阿染又走了一阵,眼见即将脱离危险,突然感觉身后突来一阵劲风。他急忙侧身躲避,发丝扬起,被一道锐光划过,几缕青丝轻轻飘落在地。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的几人连连发出惨叫,乔相思转头看时,发现已有数人扑倒在地,其中不仅有乔家的护卫,更有路过的百姓。
这次出手的人,更加狠辣,也更加无所顾忌!
乔相思恐伤及无辜,固然手中还有银票,却也不肯故技重施。这次,他不再往人多的地方挤,而是将身子一折,转向偏僻无人的方向行去。
这一去,他这些日的苦练顿时大显神威。因之前几次遇到危机,乔相思都觉得自己跑得不够快,所以近来便苦练轻功,并暗中学习了好几种潇洒的姿势,准备日后在阿染面前显摆。他本就天资聪颖,更有雄厚财力,不乏高手指点,短短数日,轻功大进,此时施展开来,真如一道迅雷,风驰电掣,不提他自己的护卫们,连潜伏在暗中的敌人都难以望其项背。再加上乔相思为了甩开敌人,特意绕路而行。如此出其不意颇见成效,很快,不仅敌人再也寻不到他的行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与此同时,乔相思的母亲正冲着手下大发雷霆:
“怎么回事,这可是在陵海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遭遇恶徒袭击就罢了,人怎么还能不见了?!”
“当时属下已经将匪徒拦住。却不料少爷在回来的路上再次遇袭,少爷便自己带着阿染少爷先一步回府……”说到这里,小贺停住话头,愧疚而又悔恨地低下了头。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尴尬的静默过后,孟少游作为在场辈分最小的人,勇敢地承担起打破沉默的重任,干巴巴地问:“只有他带着阿染?没骑马么?”
小贺沉重地摇了摇头。
“阿染还看不见东西?”
小贺从摇头变成点头,神情几近绝望。
孟少游望向窗外,看着渐渐暗下的天色,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明天的婚宴,他们是赶不上了。”
不提乔相思父母如何派人寻遍陵海城,却说那俩人一个瞎子,一个路盲,一通乱跑,早不辨东西南北。还是阿染觉得周围越来越安静,就问:“咱们这是到哪里啦?”
乔相思还在很起劲地跑着,闻言四下一看,也傻了眼。
周围群山茫茫,远处碧海涛涛,哪里还有人烟?
之前两人沦落到人迹罕至之处,还有阿染能够辨明方向,现在乔相思睁着眼睛瞎带路,眼见越走越不对,还硬着头皮道:“我们出城才多久,继续走一阵就到了。”
阿染不疑有他。爱情使人盲目,况且他确实还瞎着,就很信任地被乔相思拉着走。
这一走,就是金乌西沉。直到星稀月明,便是乔相思也不得不承认,两人今天是走不回去了。
“看来我的轻功是更精进了些。”乔相思的厚脸皮显然比轻功更要精进许多,兀自嘴硬,只是他确实也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走,左顾右盼了半天,忽然见到远处有间小屋,心叹一句天不亡我,得意洋洋对阿染道,“别着急,我找到过夜的地方啦!”
然而走进一看,只见孤零零一座破屋,兀立于杂草之中。这里大约是猎人进山打猎时暂居的小屋,似是荒废已久,连屋顶都破了一半。
阿染已经走得很累,天气又冷,进了屋,就靠在墙边哆哆嗦嗦地歇息。乔相思见这样不行,从外面捡了几根枯枝,费了半天劲,终于升起一堆火。
这里很安静,四下只能听到火堆的噼啪声,在静寂广袤的无限天地之中,两个人偎依在一起,彼此的体温便好像是整个世界。
映着熊熊烈焰,阿染白皙的皮肤染上薄红,他微微垂下脑袋,偷偷笑了起来。
“精神这么好,居然还笑得出来?”乔相思道,“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追着打呢,今天这笔仇结大了,等我回去--”
阿染循着声音,准确地吻住乔相思双唇,等他安静下来,才低声道:“我答应你了--刚才还没来得及说呢。相思,我喜欢你,咱们在一起,一辈子。”
乔相思无声地咧开嘴。
他很庆幸阿染现在看不到,因为不用看也知道,此刻他的脸上露出了多么愚蠢的傻笑。
可他根本忍不住。
“嘿嘿,哼哼。”他既开心,又得意,还要努力做出一副理所当然、自己一点都不曾为此担心的姿态,“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那么好,你不答应才是怪事呢。”一边说,一边悄悄环住阿染的肩膀,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好像生怕人抢走似的。
就这样,他们静静相拥,呼吸相及,心跳相和,彼此都开心得不得了,又莫名羞涩,什么话都不想多说。
良久,阿染打破了沉默。此刻气氛实在美好,他就趁机问出一个横亘于自己心中许久的问题:
“相思,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你好像刚刚才叫了我的名字。”乔相思道。
阿染却没有被这样糊弄过去,认真解释:“你家里那么厉害,怎么会给你取一个这样……这样的名字呢?”阿染没有想到什么词来形容这个闹着玩一般的名字,顿了顿,继续道:“你以前叫什么呢?”
“名字不过是身外之物,这世上叫‘阿染’的人多了,你可以叫,他人也可以叫,但我只喜欢你一个。所以,无论你叫不叫阿染,都没有什么关系。”乔相思道,“至于我以前叫什么,就更加无关紧要。你只要记住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就好。”
阿染被说迷糊了,红着脸小声问:“是这样吗?”
乔相思斩钉截铁:“就是这样!”
“相思,原来我误会你啦。”阿染惭愧道,“过去,在暖香阁里,许多出身好的少爷公子为了避免娼妓纠缠,都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名,我还以为你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不愿意告诉我呢。”
乔相思一愣:“有这种事?”看阿染点头,心里便想,原来是这个缘故,他以前才不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