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春(109)
那声音不答话了,过了许久,才带了丝笑意:“你说我不公,那如何才算公平?你怎知你救的那些人全是好人?”
“好与坏本就不该由你这种人来评判!”孟春大声喝道,“阻止你后,我自会判断!”
水球骤然膨胀了几倍,那声音中的笑意愈发明显,他道:“好,我许久没遇上过敢来阻止我的家伙了,你若是能拦下我,此事便听你一言!”
话音刚落,水球口子里骤然喷出无数的水柱,几缕飞向大地,几缕速度快得如风般冲孟春袭来,孟春从未见过如此快速又无太大明显波动的攻击,等回过神时,胳膊和伞已经一起掉在了地上。
那水柱如刀般削掉了他的整条胳膊,血将地面染红,孟春直到水柱再一次袭来时才回过神,单手捡起伞,撑开挡住水柱,他咬紧唇,试图转移一些痛觉,神力才飞速修补他的手,那条被削去的胳膊试图飞回他的身上,水柱却分出一缕,冲着胳膊袭去。
那胳膊在刹那间变成无数根杂草,融进水中,顺着水流淌到最前方,一瞬之间扑回孟春的肩下,胳膊被补全,孟春立刻换了只手,另一只手在身前快速掐出一道诀,无数藤蔓自空中涨开,绿光从伞骨之上迸发,只瞬间便挡住了那些水柱。
他用藤蔓编了密不透风的网挡在此处,又飞身到袭击人界大地的水柱旁,想如法炮制般弄出藤蔓网来,下一刻那边的藤蔓网被击碎,那是他的神力做出来的东西,刹那间碎开,孟春只觉得浑身的骨肉都在痛。
这样不行。
这样他是被那天道牵引着走,此时是两道水柱,等会儿便是三道,四道,这还能怎么防?
孟春怔愣片刻,看见那些菩提树气根已抓了不少人进去躲藏,心生一计。
他甩开那些水柱,任由他们追在自己身后的同时飞速冲着那个水球冲去,手中的伞凝聚了近乎全身的力量,伞骨之上的绿光愈发刺眼,越是靠近,水球旁的小水柱便越多,拍在脸上便刺进肌肤内,它们捂住孟春的口鼻,又往他手臂腿上的骨头钻,更有无数的水珠顺着他的唇缝钻进身体里,从他体内炸开。
孟春像是没了痛觉,浑身都发麻,浑身都在淌血,骨头碎开又被他用神力愈合,内脏破裂也用神力修补,同时他也蓄力,终于飞到了水珠的前方。
身后那些水柱像是不会袭击了,定在原地,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似的,孟春来不及多顾虑那些,他一抬眼,便对上了水珠内那通红的双眼。
“你是天道,行正义之道,”孟春一张口,口中的血便淌下来,他往旁啐了一口,握剑似的握住伞柄,猛地刺进去,“若是不公,定会遭罚!”
伞猛地刺进了水球之中,整个水球炸裂开来,水柱喷涌而出,穿透了孟春的身体,有一缕正中他的眉心,穿透整个脑袋,血留不止,他浑身都被水柱穿透了。
孟春滴落下的那些血在水球炸开的那一瞬间变成无数的藤蔓,织成一张几乎盖住整片天空的网,一滴水都没有滴落到地面上。
孟春眼睛失了神采,本能却用所剩无力的神力填补着伤口,等头上的伤口被填好后,将伞抽出,往后退了两步,沙哑却铿锵道:“你输了。”
天边终于扯出一丝亮光,那猩红的眼睛像是笑了,也不恼,直呼有趣,他将全部的水都撤开,如他所言那般,听孟春一言,放过那些没有法力的人,但如若那些人有一点再碰邪修的念头,孟春与所有的人都将遭受更重的惩罚。
天道留下最后一句话便消散而去,孟春浑身是血,立于空中,侧目看着天空之上刚升起的太阳。
太阳自扶桑树上升起,由句芒管控。
孟春深深喘了口气,整个人自空中坠落,重重砸进地面里,脑海里有些很奇怪的记忆冒了出来。
天空之上的祥云笼罩,如日出那般耀眼,有神水滴入树中,树生神魂,神树旁又……又生出了一缕,小小的,虚弱的魂魄。
他靠在自己身下,吸取地面的死气修炼,逐渐能说话了,自己不能应他,便垂下树枝树叶同他玩儿。
那魂魄好玩儿,黏人,却又温柔,温柔得不像冥界所生之物。
那缕魂魄是谁?
孟春翻了个身,眼前一片模糊,他看见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朝着自己跑来,那人自己方才才见过,是淮玉……淮玉。
她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满脸是泪,孟春隔了许久才听见她喊:“阿岘……阿岘……”
阿岘。
是阿岘。
那缕魂魄是阿岘,他追着自己去了人界,所以才会在婆婆家遇到他。
孟春瞪大了眼睛,脑袋撑起来,僵硬地抬起眸看着淮玉:“……你说什么?”
“阿岘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浑身是血,”淮玉哽咽着,说出的句子碎得听不出音,“爆体而亡。”
孟春又重重地跌回了地上。
“就算你活下来了,你当天道是傻的,不会再给予你报复吗?!”
句芒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孟春怔愣地看着明亮的天空,心脏之内忽的疼得厉害,猛地翻过身,呕出一口血来。
第81章
冥界之内原本昏暗的天空像染了层血,修为低潜的魂飘不安地荡在天空中,地面的黄沙被飓风卷起,整个冥界都隐隐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孟春不是第一次踏足冥界,他沿着泛黑的界阶一步一步走下来,摇摇晃晃的,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他走过的地方都沾了血,淮玉在旁边要扶他,他摆摆手,问:“阿岘在哪?”
“他在木屋旁……”淮玉哽咽道,“原本我是找他说事,还没聊上两句,他忽然就……”
后面的话孟春没听太清。
他浑身都是水柱贯穿后的窟窿,神力在体内疯狂运转填补伤口,手脚都有些无力,孟春顺着淮玉所走的方向望过去,那是一片荒芜的土地,一座不大的木屋,旁边有一个不大的土坑。
阿岘倒在土坑旁,四周都是黑红的血,他像孟春那样,浑身多出来好多窟窿,衣服破破烂烂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伤口,隔得太远看不太出究竟是从什么地方伤到的,但从界阶边走到木屋旁,阿岘没有动一下。
真的死了吗?
鬼族,已经修成鬼王的鬼族,就这样死了吗?
因为他救了人,所以阿岘死了?
天道难违,竟是如此难以抵抗且不公平的东西吗?
孟春眯缝起眼睛,耸起肩膀蹭掉已经流到眼皮上的血,再睁开眼时眼睛酸痛得快要睁不开了。
淮玉掩面蹲在一旁痛哭,孟春呆愣愣地走过去,蹲在阿岘身边,手捂住他胸口的伤,又想捂住他浑身淌出血的部位,但伤口太多了,他只有两只手,能护住的地方还不如他的伤口加起来大。
阿岘还睁着眼睛,瞳孔无神,连眼眶里蓄起来,未落下的,都是黑红的血。
孟春怔愣地看着他的脸,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他从听见阿岘死了的那一刻起脑子里就是空白的,除了一开始冒出来的那一丁点儿疑惑外什么都没了,视线收集到的,没有办法落进脑子里,加以思考,他甚至不敢往后退。
旁边的土坑中的似乎有什么东西缓慢地升了起来,被风吹走的柳絮那样打着旋儿,轻飘飘地落到孟春的脚边。
那是一团细小微弱的光,落到孟春脚边便立刻消失,不见踪影,孟春盯着阿岘的脸,猛地回过神,他这时候才将手从阿岘伤口上挪开,去摸他的脸,脉搏,心跳,他的动作逐渐急躁,指尖有控制不住的神力溢出,往阿岘的身体里涌。
但他们功法不同根,怎么可能以孟春的神力去换阿岘一命。
孟春看着那些绿光被排斥出体内,阿岘的魂魄逐渐消散,他耳畔的嗡鸣声骤然停止,整个世界都静下来。
“不,不死,”孟春伸出手去抓那些消散在空气中的魂魄,他瞪大了眼睛,无措而慌乱地将手举高,在空中抓握几次也握不住什么,“不能死,不能……”
鬼族的死便是灰飞烟灭,再无转生投胎的可能,阿岘已有小半个身子都消散了,他不能像婆婆那样,再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