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春(93)
“啊,没怎么,”邱岘皱起眉,“……我有点儿走不动了,手脚都软。”
“……那休息一下?”陆柯词说着,摘下了自己的伞坠,轻声说,“我弄个草坪出来让你休息会儿好不好?”
他将伞变大了在手中握着,当真要用伞尖戳向地面,又觉得不对,身前有一阵急促袭来的风,带着浓厚的杀气,他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邱岘的动作快得出了残影,只一瞬便掐住了他的脖子,猛地将人按在了地上,那本黑皮书出现在邱岘的肩侧,书页无风自翻,速度极快,里头像是要爬出什么怪物似的漫出一股令人不安的黑气。
“你是谁?”邱岘掐着他脖子的手愈发用力,表情却冷淡得吓人。
“……我?我,呃……我是,陆柯词,”他反手抓住邱岘的手,还挺顾及人物性格,没有用指甲抓邱岘,“你、你干什么……”
“放你妈的狗屁,”邱岘说着,书页里的怪物彻底爬了出来,那是只两眼通红,口中津液不断的怪物,“装得一点儿也不像。”
陆柯词能想起来做个草让自己休息一会儿?
在这种找不到师父也找不到师叔的陌生环境下,他不直接背着自己跑起来就算给面子了。
这人冒充也不冒充得像点儿,只学到了个皮毛。
估计是知道陆柯词一紧张就会摸手腕,却不知道他是在捻伞坠,这人跟手腕上长虫了似的使劲儿搓,都不知道在搓什么。
怎么了是觉得自己皮肤特别好爱不释手了吗。
假得邱岘都想翻白眼,这人被拆穿后却不恼,怔愣片刻后嘴角扯开一个狰狞的笑,书页里的怪物立刻朝他扑来,邱岘松开他,往后退出两步,周遭黑雾缭绕护住他的身体,那人俯身躲过邱岘召出来的怪物的巨爪,一个侧翻又往前俯冲到邱岘面前。
邱岘连忙往后退,黑雾挟着怪物一并朝那人打去,那人又是一笑,脸还是陆柯词的脸,但眼角和鼻孔里都开始流出漆黑的水,脸部皮肤下长出奇怪的脓包,怪物的动作很快,那人却在糟蹋完陆柯词的脸后整个人突然爆开,空气中留下令人作呕的臭味,再也不见他的影子。
怪物的攻击落了空,怔了下,随即抬起头瘪着嘴有些委屈地看着邱岘。
“……装神弄鬼的,”邱岘啧了一声,冲怪物说,“没事,不怪你,回书里吧。”
怪物这才慢慢化作一团黑雾,飘回了悬浮在半空的书中。
邱岘抬起手,将书收回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他的手有些哆嗦,嘴唇也开始发白,从魂域里传出来的匮乏开始侵蚀他的身体。
有些反应过激,早知道这人就是装神弄鬼的话就不用书召邪祟来帮忙了。
邱岘深吸了口气,硬是坐在地上缓了许久,才把意识抽到识海里,冲六芒星那头喊了声:“陆柯词?”
那头却没有回应。
邱岘强撑着站起来,往方才那个假陆柯词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仔细望过去才发现那里似乎有一个挺大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邱岘没打算往那边去。
这里是炙停的灯内,但这里面早就被别的什么东西入侵了。他们潜伏起来,等待了一个所有人都靠在灯附近的时机,将他们全都抓紧灯里,一网打尽。
这种感觉真是非常的不爽。
有一种往前走多少步都在那个傻逼前任天帝的计算中的感觉。
邱岘又往那个挺大的东西那儿瞥了眼,转过身,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得先想个办法找到陆柯词。
“这里很多前任天帝弄出来的幻象,”景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打开一个冲他们打来的水球,水球被打落在地也不散开,反而是变成一团漆黑的气,带着一股恶臭四散开来,他侧过头看着陆朴怀,一字一顿地说,“小心点。”
陆朴怀没理他,手里握着剑一步一步快速朝前走着。
周遭有数不清的各种元素的球朝他们打过来,最过分的是木灵根的元素球,打过来之后景栖把它打开,从里头硬是生出无数杂草来缠住两人的脚,景栖还得放火把它们都烧个干净。
这些东西在刻意地阻挠我们前进。
陆朴怀想。
前方一定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是以这样的方式来让人做出“前方一定有东西”的错误判断,引导人完全走一个相反的方向。
但已经往前走了,只能继续走下去。
这破地方恐怕是前任天帝设下的局,目的只有陆柯词的灵力。
“这些东西不是真的元素球,”景栖还在说,“都是幻像。”
陆朴怀停下了脚步,往旁看了眼,旁边依旧是一大片沙漠,但空气中却传来了与那些恶臭不同的味道。
景栖在这时候扯了扯他的衣摆,语调没多大起伏地说:“我为了保护你才跟到这里来,你理理我。”
“闻一下,”陆朴怀没空搭理他的邀功,抬手往那边一指,也没看他,“那边什么味道?”
景栖往他指的方向走了两步,皱起眉:“血的味道。”
是血的味道。
但混在这一大片元素球炸开后的恶臭里显得不那么明显,是有人故意混乱他们的嗅觉和感官。
陆朴怀握剑的手紧了紧,飞身起来在空中舞出几个漂亮的剑花,剑气拨开臭味,将所有的元素球都打开又不至于将它们打破,空气中的味道终于彻底淡开,不多时陆朴怀闻到了景栖口中的血的味道。
“厉害,”景栖面不改色地鼓鼓掌,还想再说两句却发现陆朴怀根本没看他,只好认真确定了一下血腥味传来的方位,冲着一个方向指了指,“那边。”
“……嗯。”陆朴怀应了一声,拎着剑快步冲那边走了过去,景栖连忙跟过去。
这片沙漠似乎也是幻境,天空万里无云烈阳高挂,却没让人感受到多高的温度,陆朴怀一路跑过去汗都没出,地面的沙却是滚烫的。
凑得越近血腥味变越弄,陆朴怀看着地面那些黑红的血被干了许久的沙吞噬,快速凝成土块,他抬起头看向血的源头——陆柯词站在一大堆尸体的上面。
每一具尸体的脖颈都被切开,血喷涌而出,沾得陆柯词的裤腿,手和脸上都是,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蹙着眉烦躁地看着远方,陆朴怀往前走了一步,喊:“陆柯词!”
陆柯词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缓缓扭过头来看着陆朴怀,握着伞的手猛地收紧,陆朴怀从没见过他用这么快的速度将伞骨全部抽出,十六根伞骨剑漂浮在他的周围,和陆柯词一起走过来。
陆朴怀忽然瞥见那些尸体中有好几具尸体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谁?”陆柯词歪着头看他。
“……我是你师父,”陆朴怀瞪着他,“不然还能是谁?”
陆柯词没说话,地面却震动起来,几根藤蔓破地而出,卷起尸体堆里和陆朴怀长得一模一样的那几具尸体往陆朴怀面前一送:“他们,都说是我师父。”
景栖平白见了这么多陆朴怀的尸体,脸色当即沉下来,陆朴怀头都没回手却往他身前一拦,示意他别冲动:“你希望我怎么证明?”
陆柯词还是歪着头,他的瞳色似乎深了些,像是被这些血印进了眸底:“……你为什么从来不在我面前说脏话?”
“因为你七岁的时候听过我说脏话,就那一次,学会了,记在记事簿上还记住了,”陆朴怀提起这事儿就有些无语,“后来师门过年会,你师祖让你上去表演个节目,陆桓意鼓励你大声说出你心底最想要表演的东西。”
然后七岁的陆柯词顿了挺久,问:“心底,最想要,的东西?”
“嗯啊,”陆桓意打了个响指,“不会唱你说一段儿也行。”
“哦,”陆柯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凑到麦克风前,深吸一口气,铿锵有力道:“操你们妈我不想演!”
陆朴怀一脸无语:“后来我被你师祖拎过去打了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