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做巫师是一种什么体验?(37)
怎么出个门回来脸色都不对了,还眼神恍惚聚不上焦。
时律身上是香火的味道。
班西早上亲手点上的香,但其中又掺杂着一种温厚干燥的香气,像是阳光和毛绒绒的毯子给人的感觉,稳稳地裹住他游离飘忽的思绪,拢进了时律怀里。
班西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也无法去解释原因。
突然之间大量的、远远超出他所能负荷极限的信息疯狂地涌了进来,于是他的脑袋里有什么声音轰然炸响。
被搂住的瞬间,他能感觉到的一切骤然陷入了虚无。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他的自我保护机制紧急启动,裹挟着他的意识恍惚远去。
那几秒钟班西的印象很模糊,被时律这么靠近的冲击好像比刚才接收到的全部信息量还要大,以至于他的意识根本无法负担,顺应着本能躲藏了起来。
巫师都有一个用来躲藏的地方。
在灵魂的最深处,一个封闭坚固的安全屋。
所有学习的第一课都从构筑安全屋开始,他们必须先学会躲藏,把自己的灵魂藏好。
只有灵魂属于自己,才有资格去讲其他。
隔着安全屋厚厚的阻隔,班西缓缓从一片虚无里拼回了自己的意识,香火气味的包裹中他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模糊。
信息量过载搞得他眼睛有点故障,班西惊讶于自己还能分出心思感慨果然是日抛的眼睛。
灵魂上残留了一点感觉,班西品了品,有些像是他刚来到这个国家时进行的土地仪式。那时候他把那块作为他自身象征的鹅卵石埋进树下,这块土地慷慨地接纳了他,无边无际的蓬勃神秘如空气流淌进他的四肢百骸,他无法抗拒只能淹没其中。
“……没事吧?”
班西听见时律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到耳边,明明人就在旁边,但声音混在心跳声里听不真切。
他想应一声没什么事情,但张张嘴又有点没办法顺利出声——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一下一下撞击着心口,叫他连呼吸都困难。
好吧,糟透了。
第六感让他对外界完全敞开,他紧急建立起的精神壁障不足以抵挡时律所带来的冲击——他猜测八成是因为时律不是人的缘故,妖怪活得年岁够长其本身就可视为神秘,灵魂完全敞开着与其接近,那庞大的神秘面前他只是小溪一捧,顷刻就会汇聚于汪洋大海。
大概从最开始介入他父亲那摊子事情就是个错误,如果班西是个女巫估计当时就会第六感疯狂报警,告诉他这事不行。
班西心里叹气,自暴自弃地把灵魂彻底塞进安全屋中封死。
他的安全屋漂浮在河流之上,小小的船顺着河水起伏,班西其实不确定那是不是河水,他的安全屋里只有全然的黑暗,任何事物都在这里化为一片单薄的阴影。
潮水汹涌地拍击着安全屋的边界,小小的船只载着他的灵魂颠簸起伏,他的灵魂在这狭窄的空间蜷缩如婴孩,潮水平复了他被时律所激起的种种情绪。
世界逐渐地,逐渐地,又归于宁静。
……
班西从踉跄倒下到失去意识,整个过程都很突然,把时律吓了一跳。好在他最近有好好学习自己的力量使用,握着班西的手腕试探着伸出一丝感知,确认了班西只是疲惫过度睡过去了。
于是时律把班西抱到休息室里让他能好好睡一觉,班西这个身高而言抱起来可以说是很轻了,是那种身上没什么肉的类型,肌肉和软肉都没有,摸着只能摸到骨骼凹凸的触感,叫人怀疑他平时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唔……
时律回忆起来,班西好像平时的确是不怎么好好吃饭,投喂自己的热情远不如投喂猫猫的热情,吃得少还不准时,印象里最多的是抱着咖啡难舍难分。
而且是那种不加糖不加奶的冰美式,时律光是想起就舌尖到舌根酸苦,他出于好奇尝过一次班西杯子里的咖啡,至今也不知道那种比药还难喝的东西班西是怎么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的。
时律一边走神,一边给班西脱了鞋和外套,盖上被子。班西一到床上就立刻在床单上蹭了蹭抱住枕头,翻过身微微蜷起身体。他睡着时神情会柔和许多,皱着眉也不显严肃
像是小孩子一样。
时律脑袋里转悠着这个想法,忍不住碰了碰班西的脸颊。虽然班西身上瘦得只能摸到骨头,脸颊上却是有一点肉的,戳上去微微凹下去一个小坑,像是个浅浅的酒窝。
有点可爱。
时律不由想起班西被辣得眼睛湿漉漉的样子,手上又戳了两下。他的动作轻轻的没戳出什么印子,戳完了又有些心虚,擦擦班西的脸颊,左右看看确认没人看到才放心。
当然不会有人,只有守护灵is watching you。
奥吉莉亚拢着翅膀蹲在床头,就这么看着时律戳班西的脸——这场景多看几眼还有那么一点点有趣,趁着一方睡着戳脸颊的套路,她感觉似曾相识。
仿佛在哪部或者哪几部甜甜甜的恋爱剧里看到过。
噫……现在的年轻人啊……
奥吉莉亚不由得细细打量时律,青年的长相硬挺英气,星眸剑眉轮廓深邃,比班西高几公分不说还有肌肉,盘正条顺站在班西身边相当养眼。
奥吉莉亚表示有磕到。
只可惜这位板着脸是德牧,笑起来像金毛。
她记得这位的原型还是“天狗”,简直没有比他更根正苗红的犬系。
而自家大孙子的取向奥吉莉亚还能不知道,那是标准的罗斯巴特审美,以猫系特征为基本导向,犬系毛绒绒根本不在他的好球带上,换言之这位犬系青年只怕没什么希望了。
奥吉莉亚为他摇头叹气,也就没有跳出来拍开时律放在班西脸上的手。
只是摸了两下脸颊,就当做是安慰他还没开始就肯定会结束的爱情吧。
时律收回戳着班西脸颊的手,揉揉鼻子,想打个喷嚏,还没打出来就被楼上嗷呜一声给吓了回去。
肯定是安吉丽娜又写报告写得上头了。
时律在楼下都能清楚听到恶狼磨爪子和嘎吱嘎吱咬磨牙棒的声音——让一头恶狼安安静静坐着写文件实在是种折磨,最近天气变化又厉害,安吉丽娜的情绪变动就更加厉害,一篇报告能报废办公室里两张办公桌。
还是时律实在看不下去,去门口宠物店给她买了猫抓板和磨牙棒,用来缓解她写报告时候的焦虑情绪。
除了有点吵,效果还挺好。
时律回忆着自己的法术储备,不怎么熟练地调动起力量做了个隔音结界,免得安吉丽娜吵到班西,又从自己的房间拿了点安神香,点燃了放在班西床头。
淡淡的香味在房间里扩散,班西把脸埋进枕头里,喉咙里意义不明地咕哝两声,舒展了眉头。
他的灵魂在封闭的安全屋里,河水在承载着灵魂的小船边涌动,一丝一缕的香气烟雾般蒸腾,溶进流淌的河水中。
确认班西睡熟后,时律关好房门,打了个电话给钟双明。
五分钟内,我要知道班西今天发生的全部事情。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事能出去一趟人就给累晕了,这还不到半天时间呢。
钟双明在电话那边应道:“行,给我点时间我查查。”
他跟申市的大小妖怪团体都很熟,根据班西的行踪私敲几个驻扎在那附近的妖怪,就从他们嘴里得知了谭家老宅的事情。
“祖灵”是巫师的说法,妖怪们对其也有自己的叫法,但总体将其当成某种特殊的怨魂,还会私底下偷偷议论这家后辈要多不成器,才能让祖宗死了都不愿意走。
“不过我们也只是远远看看啦。”跟钟双明通话的小妖怪说道,“那家伙凶得很,附近谁都不敢去招惹的。”
但凡是为了看热闹靠得太近的妖怪,都被祖灵当成了送上门的加餐,阴影裹进去消化得比人快,一次两次的妖怪们也就知道这是个不欢迎客人的家伙了。
即使现在祖灵陷入休眠,谭家大宅附近都感受不到它的气息,附近的妖怪也还是不敢靠近,只隔着老远对谭雅琳葬礼上的香火发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