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做巫师是一种什么体验?(84)
但不要呼唤我的名字,也不要试图插手。
更不要让外部力量来解决我们的内部事宜。
时律想,那眼下这场景,他是否可以算作为不安?
毕竟但凡路过的不论男女,都要用羡慕的眼神在班西身上绕三绕。
黛拉杜阿笑靥如花,拉着班西坐下又提着裙摆坐在班西腿上,晃着小腿揽住班西的脖子笑嘻嘻地与他说话。她如众星拱月般位于姐妹会的中心,其他人围绕着她和班西,用时律听不懂的语言调笑嬉闹。
她们谈论起往事,回忆起曾经一起游荡一起研究神秘的种种,笑声阵阵旁若无人,过往的路人却都要忍不住侧目。
斯旺西多少还记得有时律这个人存在,便抬眼同他讲一句让他随意坐,可说话时她正挽着班西的手臂整个人几乎完全贴在他身上,而另一位女巫指尖捏着块饼干,甜甜地要喂给班西。
班西对这样的亲昵没有任何抵抗的意思,相反还颇为主动地配合,眉眼弯弯地这个搭一句话那个聊一句,雨露均沾哪个也不冷落。
倘若考虑班西此刻的状态,替换一下法术效果下参与者的性别,倒也是合情合理再常见不过的闺蜜聚会场景,可哪怕班西真的是个姑娘呢,身为班西的恋人,要时律现场观看这样的左拥右抱,他也说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
他说不出来,他想不明白。
他果断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隔着摊位俯身咬住了班西那张刚刚亲吻了黛拉杜阿金发的嘴。
“我不安了。”时律面无表情地说道。
班西没有说话,只是揽着他的脖子,又加深了这个亲吻,唇齿相依亲密得令人脸红,“班西”和时律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景下的纠缠。
黛拉杜阿的表情变了一下,“这可不好。”她黏糊糊地含着一块糖,讨论什么小秘密一样跟班西嘟囔,“班西,这可不好。”
确实不好,时律是班西的恋人,而此时在场的应当是“班西·罗斯巴特”,和班西的恋人亲吻在一起是要有道德问题的。
“为什么呢?”班西舔舔唇角,意犹未尽地用眼神勾了下时律,“他是班西的恋人呀。”
他故作不解地反问,眼尾拢着尚未散去的朦胧情意。
既然时律是“班西”的恋人,他为什么不能亲吻他呢,毕竟他是班西,“班西”也是他,又不会有第二个身份存在。
黛拉杜阿一窒,“你可真是……”她勉强扯出个笑容,“谁会不喜欢班西呢。”
作为一个从神秘繁荣的年代活到现在的女巫,罗斯巴特家在班西身上施展的法术到底是个什么原理她再清楚不过,这个法术在这个年代能够起效到什么程度她也一清二楚。
说到底,亡者与生者之间的鸿沟由于神秘的衰退早已不可跨越,所谓降临到班西身上的母亲……用现代一点的语言来解释,约莫等于强行制造出了一个“班西·罗斯巴特”的人格,又强行催眠了班西的意识转换为这个人格。
法术的奇妙就在于此,任何法术能否起效完全依赖于施法者的个人意志与自我认知,百分之百唯心主义的产物。
换言之只要班西认可并相信“班西·罗斯巴特”在他身上真实存在,那么他施展的一切“班西·罗斯巴特”限定法术,就会同样认可他便是“班西·罗斯巴特”。
在班西的主体尚且年幼,个人意志处于混沌蒙昧状态,又遭受到外界强烈冲击的情况下,孩子寻求母亲庇佑的本能让法术的运转非常顺利,可随着他的长大和个人意志的健全,种种因素让他本能地抵抗住了这个法术的催眠作用。
最大的问题莫过于他是个天生的巫师,他不可避免地渐渐知晓了这个法术的本质所在。
任何法术的核心都是“神秘”,就像魔术的手法绝不能被拆穿,否则就会像这样,他再也无法凭借自我意志,和少年时期一样让“母亲”完全降临。
最多依靠天赋和意志力来运作法术,但由于这样操作的前提就是他强大的个人意志,法术便无法进行彻底,只能让他游离恍惚,从而使班西和“班西”同时存在。
黛拉杜阿并非无意把班西强行拉扯进这个他阔别许久的状态里,也并非随口与班西提起女巫班西和姐妹会曾经几十年前的往事。
一切都是她有意为之,她知晓班西也对此心知肚明。
她在诱导班西在意识上区分他与“班西”的存在——如果班西不是“班西”,那他就不能算是姐妹会的一员,也就不再受到誓言的保护,如此这般她才能毫无顾忌地抢夺保管在班西手中的魔法锅。
她需要那口魔法锅,那口可以起死回生,也可以让她从这无休无止的长生梦魇中解脱的魔法锅。
班西绝对不可能给她,换做任何人也不可能给她,甚至借用都不可能,令她解脱会消耗掉魔法锅全部的神秘,从此那传说中的宝物就是个历史稍微久一点的破铜烂铁。
她只能选择抢夺。
“我亲爱的班西。”黛拉杜阿柔声道,“你知道我多需要它,你知道我的痛苦,我多么渴望解脱。”
“是的。”班西笑着回答她,“我知道。”
“那便请你告诉他,请为我向他祈求。”黛拉杜阿的眼眸如水,柔若无骨地靠在班西怀中,“他会听你的,没有孩子会不听母亲的话。”
“但是,我亲爱的,”班西轻轻叹息,湛蓝的眼睛弯出悲悯的弧度,“我就是班西啊。”
这世界上只存在一个班西。
又哪里来的谁向他祈求,谁要听谁的话呢。
黛拉杜阿愣了一下,这句话的逻辑有些绕,她反应了几秒,猛地抬头看着班西的眼睛。那双湛蓝的眼睛与她记忆里如此相似,又是如此的不同,一时间她竟是有些分不清楚,面前的到底是哪个班西。
或者……
就是同一个班西。
班西想,黛拉杜阿的巫师入门课肯定不怎么好。
没有经过系统学习的神秘存在,比如黛拉杜阿,再比如威尔斯先生那般活着就是活着的吸血鬼,都很容易陷入这种对自身神秘的迷惑状态里,并且由己推人,认为其他人也会有这样的困惑。
可只要稍微地留神去看一眼巫师的入门教程,或者只是多瞄一眼巫师议会的官方论坛背景呢,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巫师入门的第一课第一句话。
“正视自身,接纳自我灵魂。”
“吾等与神秘共生。”
他到现在还能使用那个法术进入到“班西·罗斯巴特”的状态里,本身就意味着他已经接纳了法术加诸于他的神秘。在经历了少年时期以及更加漫长的挣扎之后,他和“班西·罗斯巴特”,把彼此血肉模糊地生长在了一起。
他不知晓自己是谁。
他厌恶这个,但他无法回避这个。
他也知道自己是班西。
第67章
倘若黛拉杜阿只是如同威尔斯先生那样寻求死亡, 在场的巫师都能帮上忙——杀死吸血鬼的方法千千万,黛拉杜阿再特殊也不会对那些东西完全免疫。
但她想要的是解脱。
她在极端的痛苦中死去,又在极端的恨意中爬出坟墓, 在东方大抵会认定她的品种更接近于僵尸,她的躯壳看似完美内里却遭受着不断腐败的痛苦, 时刻徘徊于生前死后的交界。
即便她再次死去, 她的灵魂也会被那些痛苦的东西纠缠不休,困在这世间无法前往另一个世界。而她杀戮的罪孽与愤怒不熄的仇恨, 终有一日会将她唤醒。
古老的神秘只能以古老的形式解放。威尔斯先生在吸血鬼最为传统隆重的送葬仪式里得以渡过那条河, 黛拉杜阿同样如此。
她诞生在凯尔特传说还未被历史淹没, 德鲁伊教在土地中蓬勃生长的年代,凯尔特人相信一个死亡的解脱必然要用另一个死亡做代价,唯有经过最为神圣的“三重死亡”仪式, 沐浴过祭品鲜血灌满的魔法锅,黛拉杜阿的躯壳才能腐朽,灵魂才能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