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魔(185)
洞穴里默了半晌,只听得水声潺潺。扶岚阖目小憩,戚隐在他边上打坐。这里潮湿,冰凉的水汽阴着后脖颈子,他们像坐在一个水缸里。静寂中,戚隐听见戚灵枢道:“要保持住。”
眼皮子重重一跳,戚隐睁开眼。云知没听明白,问:“什么?”
“喜欢我,”戚灵枢平静地说,“要保持住。”
这实在不像戚灵枢会说出的话儿。云知噎了半晌,口中喃喃:“我的娘,巫罗幻术这么厉害,还疯魔着呢……”
“……”戚隐忽然想起,那日无方南北结盟,他同戚灵枢暗闯无咎小筑。在贴满人皮脸的墙边,戚灵枢说他喜欢的那个人戚隐认识。戚隐修道以来,认识的左不过凤还山这帮二流子。难道……戚隐咬了下舌头,仿佛有一道惊雷打在头顶。不是吧,小师叔喜欢的人,该不会是这个无耻下流又淫荡的狗贼吧?
戚隐动作迟缓地扭过头,张着嘴,震惊地望向戚灵枢。
天爷,喜欢狗贼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怎么会发生在小师叔身上?
戚灵枢阖目打坐,伸出一只手,托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转了回去。
第131章 余哀(二)
琉璃镜忽然一亮,大约是慕容雪他们终于找来了,戚隐开了镜,果然见那两个拖油瓶。镜面里没什么光,一片漆黑朦胧。这俩人脸色僵硬,上了蜡似的,一见戚隐便问道:“戚师弟,云知师兄他们有危险。”
“我知道,现在已经没事了。”戚隐把镜面对向云知和戚灵枢,戚灵枢打着坐没动弹,云知朝他们吹了声口哨。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慕容雪额头冒冷汗,“先前我们见洞里雕像都睁开了眼睛,怎么喊二位师兄都没有反应,定是中了什么邪门的幻术,只好先行退避,想法子来找你和扶岚公子,可是……”
“可是什么?”戚隐问。
慕容雪期期艾艾地道:“这四面都有好些蛇巫,我们没法走了。我们找了个地方躲着,你们出了洞,向西面走两千步左右,这里临着一条深沟大堑,很容易找到。戚师弟,你们能来同我们会合么?”
果真是俩拖油瓶,但也没法子,横竖是两条性命。就算戚隐不想搭理他们,小师叔和云知也不会坐视不管。戚隐淡声道;“可以,你们别动,我们一会儿就到。”
正要关镜,戚隐在镜子里看到了个东西,眼皮子重重一跳,心里寒了三分。
“喂,你们两个那里没什么事儿吧?”戚隐忽然问。
慕容雪和虞师师都是一愣,怔怔地摇头。戚隐说了声好,按下镜子。
“怎么了?”云知看戚隐脸色不对,问道。
戚隐扭过头,瞧见扶岚已经睁开了眼,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沉静无波。戚隐问道:“哥,你也看到了,对不对?”
扶岚点点头。
“他俩有大麻烦,很可能已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戚隐对云知和戚灵枢说,“我不清楚是什么玩意儿,看模样凶得很。他们叫我们过去,很可能是请君入瓮。狗贼现在还伤着,怎么样,要不要去?”
“到底什么玩意儿?”云知艰难地支起身来,“你俩都看到了什么?”
“他们那儿太黑了,我看得不是很清楚。”戚隐拧着眉头,“虞师师的头发下面,两边肩膀上,好像搭着两只手。”
风起了,无数虾子红的花木翻起了汹涌的火潮,轰轰烈烈烧将出去。可惜地下昏暗,只能看见妖虺附在树上的光,灼灼的赤色,仿佛是星星的火焰,连缀成千千万万上上下下波动的线条。虞师师身体僵直,大袖底下拳头紧握,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她在颤抖,浑身起着细密的战栗。肩后有一根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脖颈后面,从一边肩膀溜到另一边。紧接着,一张惨白的怪脸从她耳后转出来,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你别动她!”慕容雪咬着牙喊道。
怪脸嘴巴一张,分叉的舌头从细红的嘴巴缝里溜出来,对着虞师师的脸庞舔舐。这个怪物开了口,嗓音嘶哑,仿佛有沙子在喉咙里滚动,“臭小子,她是老夫的徒儿,老夫养育她十几年,她以身相许来报老夫的养育之恩,是理所应当。”
他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脸颊癯瘦,两侧的颧骨高高突起,眼塘子却深深凹了下去。蜡白的面皮子盖在面骨上,像一张几乎透明的皮肉面具。他的下身不再是两条腿,而是粗壮的黑鳞蛇尾,盘在虞师师的腰上,越缠越紧。
虞师师难以想象,她的亲师竟然变成这副模样。她和慕容雪刚从山洞里退出来,便碰见了这个怪物。起初还没有认出来,直到他用沙哑难听的声音喊她徒儿,她才意识到这是她的师父——虞临仙。
“你们两个呆头鹅。”虞临仙嘶嘶笑起来,他已经完全是一条蛇了,那吐着舌头笑的模样更像是蛇学人,而不是人肖蛇。他舔了舔嘴唇,道:“那个叫戚隐的小子,老夫从他来的时候就注意他了。生了怪病白发银眸,谁会信?神殿塌方的时候,老夫亲眼瞧见他那条断了的手臂完好无损。身上明明没有妖魔之气,却有妖魔的能力。这个小子身上,一定有不同寻常的秘密。比起迢迢无影踪的长生秘术,倒不如吃了这小子的心脏血肉来得方便。”
他俯下身,用枯槁的手指勾勒虞师师的脸颊,“放心,届时为师一定分你一杯羹,你我师徒共成大道,长相厮守。”
“我呸,”虞师师气得发抖,“我就是生疮流脓烂脸,也不要嫁给你!”
虞临仙狠狠扇了虞师师一巴掌,虞师师被掼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来。慕容雪目眦欲裂,用尽全力冲击定身咒,可经脉里的灵力流就像在撼动一块坚固的铁板,一点用也没有。
虞临仙恶狠狠地道:“你以为这由得了你?你那几个师姐都早已从了,就差你这个小的。把你捧在手心里十几年,现在该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师姐……”虞师师流着泪道,“你还羞辱了师姐!”
“怎么,你还可怜她们?”虞临仙笑道,“得了吧,傻孩子。你素日以为你那大师姐最疼你,可其实她吹我的枕边风吹得最勤。说你大了,心留不住了,趁早要了你才是正经。否则你的元阴教人偷走,我这十多年的工夫岂不是送给他人做了嫁衣?我怜你小,身子娇弱,才没有动你。试想,一众师姐妹独你冰清玉洁,她们都嫉妒得牙痒痒呢。”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这个怪物!”虞师师咬牙切齿。
“怪物!”虞临仙表情变得狰狞,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蛇尾,癫狂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个邪门的地方,早知道就不来了!”他蓦地扭头,看见虞师师白洁的脖颈子,吐了吐分叉的舌头,“怪物?你叫我怪物?老夫就让你尝尝怪物的滋味儿!”
他发了疯似的扒虞师师的衣裳,虞师师尖叫起来。
慕容雪大吼道:“虞临仙,你别碰她!”
虞临仙充耳不闻,虞师师的衣裳撕裂,露出水红色的主腰。上面绣了含苞待放的菡萏,衬着白花花的臂膀,像淌了水的玉,昳丽生光。虞临仙双目赤红,简直疯了,蛇诅在一步步消弭他的神智,如今他的行动有一半全凭本能。他吐着分叉的蛇信,不管不顾地撕扯虞师师的衣裙。
慕容雪急得满头大汗,心里像有热油在煎熬。来不及多想,吼道:“虞临仙,她是我的妻子!你不能动她!”
“你说什么?”虞临仙蓦地转过头,阴恻恻的眼睛直瞪着慕容雪。
“我们已经行过周公之礼了!”慕容雪直视他的双眼。
“你撒谎!”虞临仙脸色铁青,“这小丫头片子向来骄傲,怎么会看上你这等无名之辈!”
慕容雪心思急转,喘着粗气道:“还有,一会儿戚师弟他们就来了。戚师弟耳聪目明,听辨心跳呼吸不费吹灰之力。我劝你还是早些躲起来,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