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雪庭抬眼看着逐渐亮起的火光中,晏慈那张沉静的面孔,眼底神色变幻莫测。
但最终,他还是抿住了嘴唇,慢慢又将匕首收了回去。
“你在这里点起篝
火,该不是想引人来吧?”
季雪庭直接问道。
声音有些生硬。
晏慈抬眼,微微侧头,似乎只是为了更好地听清季雪庭的话语。
可季雪庭却还是背后一紧,总觉得晏慈似乎正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你看外面。”
晏慈道。
季雪庭不由望向洞穴外,随即一怔。
原来,不知不觉中,那洞穴之外竟然已经升腾起了浓稠的雾气。
晏慈双目无法视物,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另外四感却是异于常人的灵敏。他早就嗅到了空气中水分充盈,更确定一旦入夜,此处山峦中会起雾。
点篝火,自然是无碍的。
“但若是有人靠得近了,还是会有风险吧。”
听到晏慈解释,季雪庭不由低声说道。
晏慈以腰间长剑,精准地拨弄着篝火中的木材,听到此处,似乎淡淡地嗤笑了一声。
“那是自然,不过就算是有风险……也比金尊玉贵的四皇子殿下因为受寒而重病来得好。”
“你——”
“四皇子应当很冷吧。”晏慈轻笑一声,不等季雪庭回应便蓦地伸出手,一把拽起戒备紧张的少年,径直将人直直拖到了篝火旁边。
“你干什么?!”
季雪庭大惊,正要从晏慈身侧跳开,却觉得晏慈的手死死按在了他的背后,直接将人按在了膝盖上压根无法动弹。
若季雪庭是只猫的话,此时恐怕就连尾巴尖都已经炸成了鸡毛掸子。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除了因为冷之外,还因为别的原因打了一个寒颤。
“四殿下你一直在发抖。”晏慈感受着自己膝头的那具瘦弱躯体,开口道,“别担心,我确实不曾与叛党有联系,殿下实在不用担心,安心烤火便是。”
过了片刻,他又补充道:“若是我来设计这次行刺,宣帝,贵妃娘娘,还有你,哦,对了,还有你那位自视甚高的皇兄……一个都不可能逃掉,哪里还会是这般错漏百出,进退不得的境况。”
话音落下,就连晏慈自己都忍不住感到了一丝迷惑,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间竟变得格外有耐心,还真的开口安抚其怀中那又冻又吓的金贵小东西。
好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季雪庭似乎也觉得有道理,总算没再挣扎了。
连带着连那若有似无的杀意也终于彻底褪去了。
晏慈这才觉得心中微松,莫名其妙腾起一丁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来。
结果下一刻,他就听见四皇子殿下冷笑着开口道:“哦?所以你是真的关心我?等等,为什么我之前不知道,晏家少主竟然还有这般忠君爱国之情,竟然还会担心区区一名皇子受寒生病?”
晏慈挑了挑眉,手指不自觉地沿着季雪庭背脊一划,捏住了那少年的脖颈。
季雪庭的动作又僵硬了。
晏慈道:“四皇子说笑了,我晏家对朝廷自然是一片忠心。更何况……若是四皇子你真的受寒了,等到了白天,我还要带着你逃命,唔,若是那样,未免也太为难我这么一个瞎子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之所以这般关心季雪庭,实在是怕白天季雪庭病了会给他晏归真添麻烦。
季雪庭被按在那人膝头,牙齿咬得死紧。
【等到此番事了,回了京城……我定要你好看!】
季雪庭在心中含恨想道,脑海中瞬间已经推演出无数捉弄人膈应人的法子来。
结果正在他生气时,晏慈忽然又道:“你拿起剑,把篝火里的东西拿出来。”
“啊?”
季雪庭感觉到晏慈松了桎梏,赶紧从男人膝头一跃而起。
然后他按着晏慈吩咐,
半信半疑在篝火里掏了半天,这才惊骇发现灰堆里竟然烤着几块木薯。
第52章
当然,那时候的季雪庭当然不曾认识这种贫民充饥之物。
但这也不妨碍季雪庭察觉到那不起眼的块状物应当是食物,毕竟,那几块木薯烤得焦黄松软,香气虽淡,对于又饿又累又冷的少年皇子来说,却是绝世珍馐也比不得的馥郁浓香。
“你从哪里搞来的?”
季雪庭不由惊讶问道。
晏慈神色还是淡然,只不过在听到季雪庭语气中的欣喜之意时,嘴角冷厉的线条却变得柔和了起来。
“自然是在你光顾着逃命时,顺手挖的。”
季雪庭:“顺手?可你不是一个瞎——”
说到一半,季雪庭顿觉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瞎子瞎子的乱嚷,实在有些过分,赶紧将话尾咽了回去。
“只是恰巧而已。”
晏慈幽幽说道。
语气平淡,却叫季雪庭变得格外不自在。
手中那已经被烤得蓬松发烫的木薯实在是好吃,季雪庭的别扭与骨气在食物面前似乎也瞬间变得脆弱了许多。
他饿的前胸贴后背,原本只是想试探性吃两口,结果等那木薯真的入了口,他却也再也顾不得其他,瞬间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好在吃到最后一块木薯时,季雪庭总算是勉强回过了神,然后忽然想起来,身侧那个男人似乎自始至终没动静。
他侧过头望向晏慈,然后迟疑道:“你不吃吗?”
晏慈显然是没想到,像是季雪庭这等唯我独尊惯了的人竟然还会想起自己,不由一怔,顿了一顿才淡淡开口:“我不饿。”
季雪庭看着晏慈已经没了血色的嘴唇,眉头皱了起来。
“呵,不饿?是不饿还是下了毒?”说完,便直接抓起晏慈的手,将那最大的一块木薯放在了男人手中,“不饿也给我吃。”
他道。
晏慈:“……”
晏慈叹了一口气。
“四殿下,我先前就想问了,你是不是不会说软话?”
男人的语气有些讥诮,然而,却还透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无奈与柔和。
无论是他还是季雪庭都很清楚,这从灰堆里扒拉出来的木薯自然是不可能下毒的。
季雪庭被晏慈点出了嘴硬心软这一点,脾气却依旧傲慢尖锐:“呵,那你猜对了,我自出生以来,可真没遇到什么人,需要我去说什么软话。”
听到这句话,晏慈无声地笑了笑,紧接着便在季雪庭再开口前,举起那喷香的木薯,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吃干净了。
这番小小的争执之后,季雪庭也终于放下了满身防备,再也掩不住一声疲惫,打起了瞌睡。
晏慈倒是让季雪庭睡到了烘热的灰堆上,可他自己却坐到了洞口。
季雪庭本来都快睡着了,看到那人忽然这般举动,一下子又警醒了起:“你干什么?”
他问道。
晏慈:“自然是守夜。”
说完,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什么,唇边忽然泛起了一抹微妙的浅笑。
“毕竟,除了要提防那叛党回来搜山,这里还有一些别的隐患。”
“别的隐患?”
“四殿下有所不知,根据记载,在这处山中有种妖魔,唤作发女,她看上去就像是个披头散发的乡村妇人在山间游走,可若是你走近一点去看,便会发现,那发女的眼眶和口中,竟然也生着漆黑的头发……”
晏慈说起那发女的传说时语气也很是平淡,与其说是在描述鬼怪,倒不如说在与人谈公务。
然而他越是这样,那发女的形象就越是生动鲜明。
季雪庭躺在洞穴角落,周身疼痛,困得半死。他心知为了明日奔波,
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赶紧睡去,然而,越是这样想,他脑海中就越是不断地回荡着晏慈平淡的话语。
【“你走过去,那发女便倏然回头……”】
【“她会问你,她的头发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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