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睿顿时愣住了。
他当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殷嘉茗就在那间别墅的地下室里,差一天半天的,也必定不会如何。
在附近找个酒店休息一晚,等明早市政把泥沙清理好,坡道加固了再回去,也耽搁不了什么事。
可叶怀睿就是不想等。
别说一个晚上,他就是一分钟也等不得。
“伞给我。”
他朝司机伸出手,“这里离别墅区不远了,我可以走路回去。”
司机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离别墅区入口起码还得有一公里呢,就外头那瓢泼大雨的架势,有伞能顶个屁用?
这要是淋成个落汤鸡,再冻出个好歹来,让他如何向老板交代?
更何况司机实在想不通,这位小少爷到底有什么理由一定非得现在立刻马上回家不可。
这忒么又不是赶着投胎或者赶着去生孩子,晚个一天半天的能怎么样?
然而平常一贯温文尔雅,对谁都礼貌客气的叶怀睿,这会儿却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
他不容分说夺过司机的伞,行李箱也不要了,拎包下车,当真就这么直接走进了暴雨之中。
仿佛连上天也要跟叶怀睿作对似的,原本就已是瓢泼的大雨,竟然还能越下越大。
而且更糟糕的是,不止是下雨,天空中竟还开始电闪雷鸣。
起初雷声很远,一心赶路的叶怀睿甚至注意不到那沉闷的隆隆声。
但很快的,惊雷和闪电越来越近,简直仿佛在叶怀睿头顶炸开一般,声声如贯天灵。
作为整条马路上唯一一个活物,叶怀睿胆战心惊,生怕天公一个不长眼睛,直接就把他这个平生未做过亏心事的好人给误劈了。
然而饶是如此,叶怀睿也不愿停下脚步,找个旮旯暂时避一避雨。
在这样的风雨中,一把折叠伞根本就不顶事儿,在被吹翻了
第二回 之后,他就将折了骨的雨伞塞进垃圾桶里,无遮无挡地冒雨前行了。
叶怀睿全身上下湿了个透,雨水流到他的脸上,连睁眼都很困难。
头顶是惊天动地的炸雷,身周是铺天盖地的雨水,叶怀睿觉得很冷。
暴雨带走了他的体温,焦躁、不安与莫名的惶恐层层压在他的心头,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殷嘉茗!
——殷嘉茗!
——殷嘉茗!
叶怀睿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叫着殷嘉茗的名字。
什么案情、什么时空阻隔,这时候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只想亲眼看到殷嘉茗好好的,平安无事、全须全尾地在地下室里等着他。
——殷嘉茗!
——殷嘉茗!
——殷嘉茗!
在叶怀睿看到半山别墅区那错落有致的建筑物群的时候,强烈的不安就像汹涌的海潮,瞬间将他淹没。
他再也忍不住了。
在这样暴雨倾盆、雷电交加的夜晚,叶怀睿像个疯子一样,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拔足狂奔。
晚上九点一十六分。
叶怀睿终于站到了自家别墅的门前。
他哆嗦着打开公文包,好不容易摸出钥匙,颤颤巍巍对准锁孔,打开了屋门。
然后他踢掉湿透的皮鞋,甚至来不及换上拖鞋,就这么浑身是水的进了屋,径直奔到客厅的博古柜前,摸索着打开了机括。
窗外的雷声渐渐远了。
叶怀睿不知这是不是意味着雨快要停了。
他气喘吁吁,惶恐焦急,手指又冷到麻木,湿滑得差点儿就要捏不住那枚小小的栓子了。
“×!”
好不容易,叶怀睿终于将栓子推到了底部的凹槽里。
然后他转动“V”字型的层板,终于打开了柜子左下角的暗门。
叶怀睿想也不想地冲下了楼梯。
“殷嘉茗!”
才刚踏入密室,他就大声地叫了殷嘉茗的名字。
然而黑暗之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强烈的不祥的预感让他双脚发软,几乎就要站不住了。
他伸手在墙壁摸索着,终于摸到了电灯的开关。
“啪!”
密室亮了起来。
下一秒,叶怀睿差点连心跳都停了。
他看到一个男人蜷缩在密室的角落里,一身衣服湿透,脏得看不出颜色,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殷嘉茗!!”
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应该摸不到殷嘉茗这件事,脑中一片空白,朝着蜷在地上的那人扑了过去。
他的手竟当真碰到了一具躯体。
潮湿、冰冷,沉重,简直更像是一具尸体。
“殷嘉茗!”
叶怀睿下意识去叫对方的名字,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哭腔。
他艰难地将人翻了过来。
——果然是殷嘉茗!
只是此时的殷嘉茗简直狼狈得难以形容。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脏污不堪,不用掀他的衣服都能看出他伤得不轻。
一张俊脸更是苍白如纸,嘴唇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双目紧闭,全然不知是死是活。
叶怀睿屏住呼吸,伸出手,颤抖着去摸殷嘉茗的颈侧。
一秒、两秒、三秒。
他摸到了殷嘉茗的脉搏。
“呼——”
这一下,叶怀睿是真的脚软了。
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又想哭,又想笑,又想疯狂大喊,又想死死抱住面前的男人。
但很快的,理智回笼,叶怀睿立刻想起更重要的事——他得看看这人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叶怀睿伸手去撕殷嘉茗的衣服,手被一个硬物硌了一下,拽出来一看,发现是只坏掉的手表。
他现在哪里有心思管着劳什子玩意儿?直接往旁边一丢了事。
然后他便看到了殷嘉茗的左胸正前方一个血肉模糊的创口,被水泡得发白肿胀,恐怖异常。
“我去!!”
叶怀睿又要疯了。
他想打999叫救护车,突然想起外头那条盘山公路山体滑坡,即便叫了救护车也上不来。
没办法,他只能靠自己了!
“殷嘉茗你这混蛋!”
叶怀睿抓住殷嘉茗两条胳膊,拼命往地下室门口的方向拖。
一边拖一边咬牙切齿:
“幸好你男人是个当法医的,治不死你!”
第93章 18.新生-01
殷嘉茗觉得自己只是实在太累了, 想要闭一下眼稍微休息一会儿罢了。
结果这一睡差点儿长眠不起,直接登了西方极乐。
那日他“中枪”以后,其实并非不慎坠海, 而是故意掉下去的。
因为这是殷嘉茗能够想到的唯一的逃生方法了。
胸口被一枪打中, 任谁都会觉得他必死无疑, 而他又落入了海里,尸体找不着也不足为奇。
事实上, 这个本应该已经死了的人, 却从落海点大约一百米外的一处浅滩爬上岸, 再沿着堤坝上的维修工程梯重新爬上来, 折返回了半山别墅区。
而今晚的暴雨成了最好的掩护。
雨势那么大,足以冲走任何脚印、血迹和攀爬的痕迹。
殷嘉茗就这么带着一身的伤, 在黑暗和暴雨中穿过还没彻底乱起来的工地,回到了他藏身的那栋别墅的地下室里。
他要在这里等叶怀睿回来。
阿睿说过最多三四天就会回来了。
殷嘉茗想, 要不了多久,他就能见到他家阿睿了。
然而他浑身上下哪里都是伤, 身上的伤口在盐水里一泡, 犹如刮骨钻心一般。
最后那一段路,殷嘉茗简直就是用爬的, 好不容易进了密室, 他连站都站不住,直接滚下楼梯, 就没力气再动了。
他已透支到了极限,浑身又冷又疲倦,连动一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殷嘉茗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都记不清了。
反正这一睡便是天昏地暗、时日不知, 仿若大梦一场, 根本不晓得自己身在何方。
迷糊中, 他听到了一把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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