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我大了。”
席雨眠小声说完,林驿桥有点不自在地,没接这个话茬。席雨眠什么意思,他又不是听不出来。问题是席雨眠还没说谎——他俩搂抱之际,好几次林驿桥感觉到过。
“好了,我先回去睡了。”
“不行,你说了要跟我一起度过千年的。”席雨眠把床头的小闹钟抓过来,“你看,还有半个小时才十二点。”
“那我就陪你到十二点零一分。”
“为什么只到零一分?”
“因为我困了。你都睡了一觉了,我刚才一直在打扫卫生。”
席雨眠往下面看了一下,果然干干净净的,他说:“桥兄你真好,谁以后和你结婚,就幸福了。”
林驿桥没回答席雨眠这句话。席雨眠说完了以后觉得自己心里难受,也不开口了。
可是有哪个人可以不结婚呢?以后林驿桥真的要结婚了,他就不是那个最重要的朋友了。其实都不需要等那么久,只要林驿桥谈恋爱了,他就再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和他一起了。
第26章 征鸿26
2000年是新千年的开始,可是就算是新的千年,仿佛和过去也没什么差别,时间连续地向前走,只是被人为定出了这样的意义。历史老师说,你们都在用西元纪年来给自己找纪念日,为何不考虑一下黄帝纪年?
林驿桥觉得他们这些年轻人,过这样一个时刻,未必真的有什么意义,但是将来回想起这一天,总可以说:那天晚上,我是和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一起过的。我们并排躺在床上,看着闹钟倒数,然而闹钟的秒针很有可能是不准的,我们在那一瞬间,过的不是全人类的纪念日,只是我们两个的纪念日。
还可以说:除了他以外,后来的人生中,我再也没有遇到过可以这样推心置腹的朋友了,也再也没有机会度过一个一千年的末尾,迎接一个一千年的开头。
那几秒钟什么也没发生,倒数结束时,四周静悄悄的,没有烟花、没有爆竹、没有地球爆炸,没有人类灭绝,所有末世的可怕预言都没有发生。只有躺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伙伴,醒着,看着自己,微笑着对自己说:“新千年快乐。”
千年的魔法很快就消失了。困意袭来,林驿桥爬回自己床上睡觉,席雨眠下床上了个厕所,把灯关了。他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的个子太高了,学校的床虽然是两米长的,他要睡得舒服也只能侧着把自己的腿蜷起来。在离他脚尖不远的地方就是林驿桥的脚尖,有时候他伸直腿时,能穿过二人床栏杆的间隙,碰到林驿桥的脚。
每当在这样静默的黑夜,席雨眠就会想:在宇宙138亿年的时间中,138亿光年的空间里,在同一时刻同一个水平面,不到十厘米的距离,有着两个这样的灵魂相遇,变成难分彼此的好朋友,这是多么巧的事啊!但有时他的脑海中隐约又有奇怪的想法,这真的是在这大宇宙中恰巧发生的事情吗?宇宙的意志真的存在吗?为何会造成这样的巧合?
林驿桥比他早出生了十个多月,他说他出生的那天正好是当年的除夕前一天,是农历十二月二十九。按理来说,林驿桥应该比他高一年级,可是林驿桥小学入学时晚了一年,他们才能恰巧成为同级生,文理分班他们又很恰巧地被安排在一个班,再很恰巧地住在了同一个宿舍。
也许大概是因为彼此的特别,他才觉得这是恰巧吧?宇宙的意志说不定根本无关紧要,根本就不在乎每一个具体的“灵魂”是什么,经历了什么。
席雨眠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发现自己半躺半坐在一扇窗前,从那扇窗往外看,可以看到一条爬满葡萄藤的长廊,光从葡萄架的那一侧铺过来,让人觉得这真是非常美好的一天。
他望着那条葡萄藤长廊,他好像在等待什么,但他自己也忘记了。也许他就是在等太阳的光吧?他记得光只会在那个角度出现一会儿,再久一些,光就照到别处去了。
直到一个背影向光走去,远离了他,他才想起他在等什么。
是林医生。林医生每次查完房,都会从这个葡萄架长廊离开,到对面的办公室去。席雨眠会在他离开自己病房的时候就开始等待,直到看到他的背影出现在光里。
席雨眠猛然睁开眼睛,林医生是谁?
他又是谁?
他的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半梦半醒的不适感让他完全搞不清现在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到底是谁?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席雨眠。”
啊,那是林医生的声音。
“席雨眠。”
他听到了,林医生叫他的时候很急切,可是到了后来,他的声音变得很悲伤。他一定是最让林医生伤心的一个病人了。林医生其他的病人,没有一个好像他一样,是治不好的。林医生每天晚上都会来医院加班,有时候席雨眠想,林医生是不是为了来他的病房陪他一会儿,才故意说要加班呢?毕竟一个实习医生,哪里需要加那么多的班?
“席雨眠……”林医生的声音有哭腔了。林医生是个非常冷静的人,席雨眠从来都不知道病人死的时候,他会这么伤心。
或者并不是因为病人死了,而是因为是他死了?
可,他是谁?
他要是能不死掉就好了,他就可以参加全运会了,也许还可以和林医生变成好朋友。他假如没有死掉,他会每个周末都跑到医学院来约林医生一起出去玩。他想看看林医生穿白大衣以外的衣服是什么样的,林医生长得那么好看,穿便服肯定也非常好看。他想和林医生去帝都的各处逛逛,想带他去吃好吃的,他一定会带林医生去体院附近所有好吃的地方吃一遍。
林医生也没比他大多少呀,林医生也才大学四年级罢了,实际上林医生不过大了他一岁多。假如他不是林医生的病人,他们也许真的能变成好朋友。
林医生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席……雨……眠……”
对了,他是席雨眠。
“席雨眠。”
席雨眠睁开眼睛,就看到林驿桥站在他床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桥兄,早上好。”席雨眠爬起来,四下看了看,除了林驿桥,其他室友都不在宿舍了。
“都快中午啦。”林驿桥说,“你怎么了?我叫也叫不醒你,不舒服吗?”
“没有啊,我就是做了个梦……”席雨眠这会儿又完全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梦了。
“你做噩梦了吗?一直在流眼泪。”
席雨眠这才注意到林驿桥的手里拿着张纸巾,敢情他刚才在帮自己擦眼泪呢。
“我一点都想不起来刚才做什么梦了。”
“梦本来就很难记住。”林驿桥说,“没事就好,我还怕你是不是病了。”
病?
“我觉得我好像梦到我生病了……然后……”
“你别说出来。”林驿桥打断了席雨眠。
席雨眠惊讶地看着林驿桥,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粗暴。
林驿桥低下头,说:“不好的梦,忘了就算了,不要说出来,不要记住它。”
元旦过后的第二个周末,林驿桥就要去帝都参加今年的高中生数学冬令营,冬令营总共五天,但他得提早一天出发,推迟一天回来,也就是说,总共要离开七天,而他回来那天,刚好就是期末考试前一周。今年会在1月的最后一周进行期末考试,然后正式放寒假。
1月8日,林驿桥出发的前两天,本年度的市内高中生篮球联赛最后一场决赛在杂罗中学举行。林驿桥向周老师请假,说要去看好朋友的篮球比赛,周老师同意了。
打入决赛的两支队伍是杂罗中学高中部和光明中学高中部。光明中学是传统篮球强校,席雨眠高一时刚进入校队不久,和师兄们一起征战时,就在决赛中败给了光明中学篮球队,没能夺冠,也就没办法在高一下学期参加全省的高中生篮球联赛了。
也就是说,这场比赛不仅将决定杂罗市高中生篮球联赛的冠军,也将决定省高中生篮球联赛的入场券花落谁家。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