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夜里,徐以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制浮现出同郁槐有关的画面,想到郁槐现在的处境,徐以年仿佛也置身于绝境之中。就在这时,胸口沉寂已久的婚契突然传来了动静
徐以年呆了几秒:“…郁槐?”
婚契另一端传来沉闷的动静,徐以年下意识按住心口的契约,连声追问:“郁槐!是你吗?”
“是我。”郁槐的声带似乎受了伤,说话时嗓音嘶哑,“之前状态太差,实在没力气回应你。”
徐以年鼻子一酸,眼泪直接涌了出来:“你怎么样了?”
大概是他的哭腔太过明显,郁槐安慰道:“我还好,别担心。”
一想到郁槐现在遭受的苦难都是因他而起,竟然还反过来安慰他……
巨大的愧疚包围了他,徐以年用力抹掉眼泪,努力控制住发颤的声线,让郁槐能听清楚他的话:“你听我说,埋骨场并不是不能出来,只要拿到传送咒珠你就能离开了!”
“好。”即使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的关心依旧令郁槐眉目舒展,“你等我出来。”
想到接下来必须做的事情,徐以年心如刀割,没有接话。
“还有一件事……郁槐。”徐以年咬紧牙,尽可能地平复呼吸,“我们解除婚契,分手吧。”
短暂的温情荡然无存,室内倏忽陷入死寂。
郁槐的情绪仿佛压抑到了极点,语气反而变得轻而缓:“你说什么?”
“……对不起。”
郁槐安静片刻,又一次问:“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徐以年竭力抑制住哭音,他浑身发抖、呼吸不畅,没能立刻说出话来。
他的沉默彻底触怒了郁槐:“怎么,你也觉得我现在成了你们除妖界谈之色变的怪物,所以迫不及待要跟我划清界限?”
迟迟得不到他的回答,郁槐逐渐心冷,阴森森地问:“徐以年,你他妈把我当什么。”
徐以年的手指深深扎进肉里,血腥味四下弥散。
他心如刀绞,郁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根钢针扎进心脏,他强撑着回答:“我必须和你解除婚契。”
不等郁槐有所回应,徐以年一字一句:“解除之后,你一定要活下去。”
话音落下,他毫不犹豫切断了这次联系。
一切尘埃落定,徐以年假装出来的坚强终于溃不成军,他爆发出崩溃的恸哭,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不要死。
一定要活下来。
-
两年后。
鹅毛般的大雪自天空降落,植物都被白茫茫的雾凇包裹,山林间的溪流早已结为坚硬的寒冰。徐以年一步步踏雪前进,天色渐暗,他用来照明的手电筒蒙上了一层薄霜,异能消耗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徐以年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他已经走入了未开发的无人区,四周人迹罕至,唯有零星几点火光——那是妖怪们使用的照明。那几只妖怪偶尔也朝他看一眼,像是很稀奇他一个除妖师不辞艰难来到这种地方。
入夜以前,徐以年找了一处裂缝躲避风雪,他用火符烧热了水,从背包里摸出了干粮,正当他一口口吞咽时,裂缝外传来动静,一只睫毛都结了冰的妖怪狼狈地探头问:
“能进来吗?”
徐以年应声。
那妖怪面露喜色:“太谢谢了!我的打火石突然点不燃,正愁今晚该怎么办呢!”
妖怪迫不及待坐到火堆边,掏出食物狼吞虎咽,填饱肚子以后想起还有人在旁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要吃吗?”
“不用。”徐以年打了个呵欠,懒散道,“你吃你的。”
妖怪看他年纪小,漂亮的脸庞满是少年气,不禁好奇:“你也是来找世界树的?”
徐以年一点头,妖怪如同遇到了知音,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我猜也是!不然谁会来这个鬼地方。老树妖好些年没现过身了,结果一出现就是在这座鸟不拉屎的雪山上……你知道不,就我们今天经过那条河,里面沉了好几只小妖,都是来找世界树许愿的,可惜全死在路上了!”
妖怪口中的世界树是当世年龄最大的妖怪,已经存活了几万余年。作为两界闻名的“许愿树”,它会随机出现在世上的各个角落,有时候是海上、有时候是陆地,传说要是将自己的愿望挂在金铃下,一旦树妖收下金铃,愿望就会成真。
那场惨烈的变故发生以来,徐以年一直在关注世界树的消息,等了两年终于等到它再次出现。
徐以年一句话没插上,妖怪便把自己的情况交代了个遍:“明天还要接着翻山,一路走来这么危险,真希望老树妖能给我无比强大的力量——我还没说吧?我的愿望就是变强。他老人家实在不给也没关系,来这一趟就当历练了。”
说到最后,妖怪嘿嘿一笑。
徐以年心想你这愿望还真是自始至终贯穿你们妖族特色,妖怪忽然问:“那你呢,你有什么没法实现的心愿?”
像是被他话语里的关键词触动,男生眸光微闪,最后轻声说:“给我喜欢的人求平安。”
妖怪一愣,发自内心祝福:“那祝我们都愿望成真啊!”
世界树这次出现在陡峭的雪山巅。越往上走,空气越发稀薄,漫山遍野都是白色,偶尔才能见到少许耐寒植物。高海拔带来的干冷令徐以年不得不放缓呼吸。四周攀山的几只妖怪相继消失不见,不知道是走在他的前面,还是知难而退下了山。
当他带的干粮耗空一大半时,徐以年终于见到了世界树的影子。他前一日为了赶路精疲力尽,晚上匆匆填饱肚子倒头就睡,当旭日初升,他从山洞中走出来,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雪山顶。
他仰起头。
不远处巨大的世界树绿荫如盖,遮天蔽日的树冠冲入云层,粗壮的树干犹如通天铁塔。在几乎没有植物生长的高寒地区,这样庞大得不可思议的树木宛如神迹。
徐以年脚底附上雷电,加快速度跑向世界树的方向,在雪山上大幅度调动异能格外耗费体力,好不容易到达世界树脚下,徐以年喘着粗气,眸光却万分明亮。
他甚至不想休息,匆匆从背包里取出了金铃。金铃下方缀着细细长长的红色布条,男生跪在树下,一笔一划在红布上认真书写。
为了屏蔽风雪,他特意施加了结界。写完最后一笔,徐以年冻伤的双手捧着金铃,小心翼翼触碰树妖的躯干。
没有反应。
尽管世界树的名字无人不晓,真正愿意跋山涉水前来许愿的人并不算多,一是世界树每次出现的地方都偏僻艰险,二是老树妖鲜少回应祈愿,上一次收下金铃还是在几百年前。
徐以年一动不动,执着地捧着金铃站在原地。不知过去多久,太阳爬上了山巅,千丈灿烂的光芒穿过树梢间的缝隙。徐以年活动了一下酸涩的手臂,他就地坐下,小口小口啃完了干粮。
短暂的休息后,他又一次手捧金铃站在树下,但树妖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动静,落日西沉,天色越来越暗,徐以年不得不接受现实。他紧紧握住冰凉的金铃,最后失落地看了一眼直达天际的世界树,弯腰将金铃放在了树下的雪堆里。
再不下山,他带的食物就不足以支撑他走到山脚了。
徐以年垂头丧气踏上了来时路。下山比上山还要麻烦,走到雪山脚下的小镇上时,他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因为世界树的出现,常年冷清的小镇聚集了大量慕名而来的游客,妖怪小贩正在激情洋溢兜售满满一推车红木牌:“这些都是世界树的枝干做成的木牌,只要您把愿望写在上边儿,再挂到几十米开外那棵榕树上,包您愿望成真!……您问为什么?这两棵树可是兄弟树,挂在榕树上面,山顶上的世界树也能听到!”
一群人围成一圈,其中一对情侣被说得心动,眼看就要掏钱。
“他在编故事。”徐以年有气无力道,“世界树的枝干比钢铁还硬,他根本扒不下来。打开网购软件,这堆破玩意儿批发价不超过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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