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悟道:“我找到阿含了。”
司命仙君“噗”地一声把口中茶水都喷了出来,末悟不动声色地避开。
“你、你是说那个妖孽阿含?那个,从阿修罗地的恶鬼中聚元,又以虫蛇之身蛰伏化形,三千年前险些闹出大劫的,那个,还骗了你老婆——”
司命的话声断了,因为他发现末悟紧蹙双眉,一副极不高兴的模样。
司命往四周望了望。末悟早已在二人身周结了障眼的阵,但他还是颇有些好奇地道:“这便是凡间受命之君的宫城?”
末悟道:“那个长罗王,他就是阿含。”
司命仙君望了他一眼,“你如此肯定?”
末悟沉默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司命仙君翻了个白眼,“你想让我帮你瞧瞧,是不是?”
“折衣说,他似乎是短命之相。”
“可是,他若真被阿含夺舍,”司命仙君压低了声音,“那个……折衣尊者,他感觉不到吗?”
末悟的脸色有些僵。
司命仙君以为他没听懂,又补充道:“你想啊,阿含身上有折衣尊者的灯芯,他们二人元魂相感,那见面的时候总该有点儿……有点儿,火花?”
末悟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冰冷的目光挟着刀子一般往司命仙君身上扫去,司命仙君终于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战:“哎呀,我当然愿意帮你的!”
末悟不再多说,转身便走。司命仙君又切了一声,按捺不住八卦的本性小步跟了上去,“我说魔君,这一阵子,尊者都在您处?”
“嗯。”
“那想必……工作也十分顺利?”
“……嗯。算是吧。”末悟的声音有些低。
“那,还离吗?”
末悟静了片刻,语调中终于出现了些微迷惘,“我不知道。”
“……”
司命瞅他许久,又凑近些,好言好语地劝慰:“那个,魔君啊,折衣尊者,他是个铁石做的家伙,什么都不懂,你要多多容让他一些……”
“他当真,什么都不懂吗?我却觉得他懂,只是不肯告诉我。”末悟低声,“最近,他又提到了五百年前的那个灵胎。他那么痛苦,可那个孩子,毕竟是我……”
司命挠了挠头。他也不愿插手人家的夫妻生活,只是他所知道的实在太多,时光漫长磋磨下来,能与末悟说上话的也只剩下他了。
“那都是没法子的事儿。”司命挠了半天的头,也只憋出这样的说辞,“阿修罗业果深重,以他残缺的功德是养不住孩子的,还会遭到反噬……更何况,更何况佛祖也在嘛!你再自责,便是犯执着了。”
末悟静了许久。天已凉了,黄叶在砖石地上打着转,迎面的风含着润意,仿佛拖着人的心沉滞在秋空里。
他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道:“哪怕折衣真要与我和离,我也必须先杀了阿含。”
“这话说的,”司命乜斜着眼瞅他,“若是杀了阿含,尊者也仍旧要和离,你怎么办?”
末悟的手握紧了刀柄又松开,“他要离便离,他与我在一处,到底不快活。”
话虽说得硬气,眼前却浮现出这些时日以来的光景。自己与折衣同行同止,见他容色光辉,闻他素衣妙香,渐渐地耽溺于他的天真温柔,便忍不住又产生一些动摇。
司命端详着他的神色,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他说:“依我看,你们的问题,与那妖孽根本没有干系。”
末悟蓦地转过脸来。他纵然神色锋锐,司命却像并不害怕,只往末悟怀中扔下几册书,“三千年,你一直执着于寻找那个妖孽,但你有没有认真地看过一眼折衣尊者?你总是对阿含咬牙切齿,也许只是想将你们三千年都过不好日子的罪责,全推给他一个下等的妖孽罢了。”
末悟接住那几册书,一翻便皱了眉,“这都是什么?”
“你认字的吧?”司命睁大眼睛,“这都是人间的话本子,哎呀!你好好学一学。今夜七夕,你说不定就能用上!”
第27章
沈云阁沈将军竟开始读书了,一宫中人尽皆震骇。
七月初七这一日,热火朝天的坛场工地旁,督工的沈将军一个人捧着几册书卷,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摸过去,手边还放了一部辞书,若遇上不认识的字,还得查上一查。
有宫女偷偷去溜过一眼,结果都满面飞红地回来。原来那些书都不是正经书,而是下流的话本子,什么李三郎醉入太真洞,什么汉武帝出海遇神君,甚至还配了图,啊呀呀,简直说不出口……
正巧在这时节,宫中女眷相聚,白丞相家的庶小姐白蘅也在邀请之列,自北门入宫时,远远地向那沈将军瞧上了一眼。
她与沈云阁自幼相识,无比熟稔,然而看见如今的“沈云阁”,她却迟疑着没有去打招呼,只是抿了唇,低头匆匆走过了。
末悟在檐下学得废寝忘食,未留神天上渐渐落起了细雨。待要回去时,才发觉雨脚如麻,吃了一惊。
大傍晚的,宫中凡人众多,他不好使法术,今日又不巧未骑马,只得将书卷往衣襟里一揣,便径自闯着风雨往将军府跑。夜色将近,街上已翻出不少灯笼旗幡、杂耍吃喝,在闲散游人中早早地开始了叫卖。风雨相催,一声更紧似一声,让末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哎,哎,沈将军!”大道上,忽有一名穿着短打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追上来,一手撑着伞,另一手还拿着一把油纸伞,一边喊着,“沈将军,我是老吴啊!”
末悟奔至街边的屋檐底下停了脚步,那老吴气喘吁吁地将手中油纸伞往他身上一拍,“怎么不带伞呢,将军?快撑上,撑上!”
末悟的目光在老吴身上转了一圈,“是白丞相府上的吴管事?”
老吴一愣,立刻笑着摆摆手,“说这么见外!是我家小姐刚刚从宫中出来,说起您在淋雨的样子,让老吴来给您送一把伞。”
“……那多谢了。”末悟彬彬有礼地回答,将油伞抖了抖正要撑开,未留神衣襟里兜着的书册却全都散了出来,哗啦啦掉落在雨水洼子里。老吴忙道:“我来捡,我来捡!”
老吴蹲下身来,然而摊开的书页正对着傍晚的天光,上头竟正好有一幅插画,画着两个赤条条的男女相对而坐,前胸相贴,下身相接……
“我来捡吧。”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
老吴瞟了那插画一眼便立刻脸似火烧,闻声蓦地抬头,却见一名年轻男人,手中执一把玉骨青纸伞,一袭白衣胜雪,眉目如画,正平静地微笑着,微微屈了下膝,老吴还未看清楚,他已将那几册书都拾了起来。
折衣不动声色地将书页合上,但还是剜了一眼末悟。末悟浑无所觉,只是匆促地问:“你来做什么?”
折衣哼道:“我在门口闲逛,不行?”
末悟这才发现,自家宅邸已然是三步远外,几名下人正拿着伞在红漆大门外恭候着。便将手中油纸伞退给老吴,道:“替我谢过白小姐好意,这伞我不需要了。”
小姐吩咐一定要送到的油纸伞揣在老吴手心,忽然变得像个烫手山芋。老吴只得低下头,“嗳”了一声,尴尬地目送沈将军与那白衣人一同往回走去。
雨声愈来愈重地打在夏末秋初的芭蕉叶子上,像千万根滞重的针击打着砖石。折衣似乎有些不安,手指拧着玉骨的伞柄,几乎要将那老玉都磨青,眼神却就是不看末悟。
绕过影壁,来到花厅,花厅之后有两条道路,分别通向东西两间院落。原该各回各屋去用饭的,但今日到底不同往日,末悟竟见花厅的桌上已摆了饭肴,中还有不少荤腥。
折衣侧身说了句:“你自己吃吧。”言罢便要离开,却被末悟拉住了手腕。
末悟道:“你也坐。”
青年的话语有几分笨拙,那炽热的眼风却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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