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双双说这句话时,声音已经越来越远了。
是陈天陈晴听不懂的话。
“上次我没有去摸门司机小姐的脸,这次是我该去掀新娘的红盖头。”
门口留着一双小白鞋,女孩娇嫩的脚掌踩在青石板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最怕这时起夜风,院子里黑绿色的绿叶在风中摇曳。
地上黄绿色的柔软细长草叶,在风中弯下腰。
一切都很正常。
只是突然,草叶子上滴下一滴水珠。
接着,在缓慢的进程中,在越来靠近新娘时,那水珠越来越多,滴滴答答落洒落在草丛中。
陈天陈晴和苏往生紧张也跟着要冒汗了。
同时,他们担忧不已。
尤其是苏往生。
陈天陈晴可能只当祝双双胆小在害怕,苏往生是知道祝双双的敏感度有多高的。
通过这两天的观察,苏往生摸到了一点规律。
祝双双并不是在危险的地方就会难受,而是在有危险突升的时候。
比如她坐在车里,经过屠宰场会难受,当她适应里那里的危险后就好很多,再遇到危险递增的屠夫就又会难受,适应了屠夫在他身边也不会难受。
她在这个鬼村里,当环境很平和时她很正常,小孩身上浮现裂纹时,她就会应激难受。
可以说是人形危险预测器。
她此时这样,一定是这个新娘极度危险。
苏往生:“准备好,这个新娘异常危险,她可能就是鬼主。”
陈天:“你们两个善后,我去。”
他话语刚落,前面就出现了异动。
祝双双缩在丝巾里艰难地喘息,她腿软得已经撑不住身体。
她大口又极轻声地喘着气,气管如被干砂磨砺,又哑又疼。
耳边有难以描述的声音,好像火山爆发一样震颤她的耳膜和大脑。
大脑被撞击得懵懵的如一团浆糊,无法思考任何事。
除了那种声音,她的耳朵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了,山体崩裂的声音里,隐隐夹杂着愤怒的哀嚎。
祝双双摇了摇头,双手撑在大腿上站起来。
她用力闭了闭眼,脑海里那个一直挡在她面前的少年消失了。
眉峰拧出上扬的狠劲,她抬手直接掀开了头上的丝巾。
这样,她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再也不能躲在那条丝巾下自欺欺人。
血色的月光落在女孩苍白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和她汗湿的额前碎发一样濡湿。
随着她的奔跑,她身上的丝巾从她长发上开始荡起层层涟漪。
湿润的手指用力握住红盖头一角,指骨关节凸起泛白的弧度,向上一掀。
“你到底是谁!”
红嫁衣新娘轻飘飘的红盖头,被祝双双用力扬起,那个红盖头上移了5厘米,旋转着飘落扩大,把祝双双盖了进去。
一个红盖头盖住两个僵硬的身体。
月光透过红纱,为盖头下的空间投入丝丝缕缕的红光。
祝双双鼻尖蹭到一撮硬挺的黑毛,她的眼睛对上一双浸满血泪,眼珠破碎,眼眶如要破裂的兽眼。
新娘肩膀之上,那一颗黑狗头,如深渊中被扰醒的恶魔,脸部毛发抖动,肌肉向上收起,对她张开了血口大盆。
宁宿醒来时,寒冷砭击着他的皮肤。
冷得不可思议。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冷了,他不该这么冷才对。
小时候冬天没有棉袄穿,他也活蹦乱跳的。
即便宁宿睁开眼发现自己深陷在雪地里,他也认定他不会冷得大脑几乎无法思考。
与此同时,他的脚上被刀割一样疼。
他尝试着动了动,用尽全身力气,从雪地里拔出一个完好的小猪脚。
“……”
猪脚太小了,十个都不够他吃。
宁宿正盯着自己的猪脚,思考这样的猪脚有多少个才够他吃时,他听到一道极其微弱的绝望的呜咽。
宁宿顺着这道声音,在旁边不远处,看到一个和他一样深陷雪地中的小伙伴。
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色小奶狗。
西北风在雪上呜呜地吹,卷起雪花一片又一片落在小奶狗的头上。
它的呜咽声和呼吸一样越来越微弱,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
宁宿也觉得冷得要死掉了。
在它最后一道呜咽即将消逝时,不远处传来牛皮筒靴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一道白气落在小奶狗头上,温柔的声音唤醒了小奶狗的一丝神志。
“小家伙,你还好吗?”
小奶狗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笑出两个梨涡的年轻女孩。
那个女孩眉眼弯弯地扒掉它头上的雪花,没有直接将它从雪地里拔出来,而是扒开它身边的雪,将它流血的小腿从夹子里解救出来。
“我猜你就是被夹住了。”女孩将小奶狗抱了起来,摘下手套,用温热的掌心揉它冻僵的脑袋,“别怕,我带你回家。”
宁宿也从雪地里跳了出来,他看看自己完好的爪子,又看看那个女孩,一路追了上去。
北风依然如咆哮,宁宿却觉得没那么冷了。
有一处温暖的热源,替他遮住了这漫天风雪,温柔且不间断地向他身上传递热量。
可是,这该是女孩怀抱里那个小奶狗的感觉才对。
宁宿“唔”了一声,发出一道小猪的哼声。
他跟在那个女孩脚边,温暖又安心地走出了雪地,来到了女孩的家。
女孩一个人住在一个小院里,房间里烧着炉子,非常暖和。
她给小狗处理好伤口,在它的小短腿上系了个蝴蝶结。
小奶狗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她揉揉小奶狗的小狗头,找出一根火腿肠掰给它吃。
那是一根淀粉含量远超过肉的火腿肠,却异常的香。
宁宿凑过去,想吃一口,吃不到。
这辈子第一次他吃不到却能感受到那种满足和幸福感。
小奶狗舔着女孩手掌上廉价的火腿肠,舔一口抬头看她一眼。
女孩被它逗笑,眼睛弯月牙的形状。
破旧的老木屋里,昏黄的煤油灯光下,女孩轻轻摸着小奶狗,“你也是找不到家人吗?那我们作伴一起生活吧。”
小奶狗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小猪在一边舒服地哼哼。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我在雪地里捡到你的,当时就看到你的脑袋圆圆的,就叫你雪球怎么样?”
小狗一直看着她没出声,她看着小奶狗黑色的狗毛,自顾自笑了。
小屋窗口透出亮黄的暖光。
那晚经过小窗的寒风,卷走一声声“雪球”。
那一晚,小奶狗睡了一个温暖安心的觉,宁宿也是。
不止一晚。
小奶狗有了家,和女孩在这个小屋里相伴生活。
它的腿好了,有阳光的日子里,爱在院子撒欢,它每玩一会儿总要回头看一眼女孩,尾巴会小幅度地摇起来。
后来,宁宿在村民和女孩的口中得知,这个院子是女孩爷爷的,女孩是爷爷养大的。
女孩没来得及看爷爷最后一眼,回来后就长久地住在这里,难以走出去。
她有时会去村里的学校代课,小孩们都非常喜欢她,觉得她是一个走出村子见过大世面的人。
其实,她很胆小。
她怕黑,尤其怕走夜路,前面又黑又静,好像暗中藏着什么怪物。
每到这时,小黑狗都会冲到前面给她开路。
它会汪汪叫着,赶走女孩怕的静默“怪物”。
一边大幅度摇着尾巴扫除黑暗,一边回头看向女孩,明亮湿润的狗眼,总能清晰地映出女孩的笑容。
她还怕惹事。
村里或许是有人看出这一点,那天晚上有个人来家里偷东西,被敏锐的小狗发现。
小狗冲出去拼命地撕咬这个偷潜入女孩家院小偷的腿,小偷一边痛叫一边踹小狗狗头。
小狗连续被踹好多脚都不松口,直到那人拿起转头猛砸它的头。
女孩的眼泪落到小狗血淋淋的头上,“雪球,你干嘛呀,那点东西让他偷走就好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