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用得着缸。”白子游哭笑不得,“我的本体只是一株很小的灵草,不足一掌高,名唤‘白露’,只是……”
他忽然不说话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求道侣也是一个道理。
魔尊大人哪肯放过这个绝佳机会,不依不饶地纠缠道:“那为何不要花盆?莫非不喜欢金银铜铁的,喜欢黑陶白瓷?仙君尽管开口,莫要害羞,妖修谁不爱变回本体轻松自在一番。本尊偶尔也会觉得憋闷,想变回黑蛟找个潭水泡一泡,这孤绝山上大大小小的泉眼少说也有十数个。既然以后是要做道侣的,无名宫里怎能没有一个仙君喜爱的花盆……”
白子游被缠得没法,伸手摸了摸花盆,又抓了把掺着灵石碎末的土壤,垂眸道:“我……变不回灵草了。”
温千晓微怔。
小仙君瞧着很伤心。
大概是境界跌落得狠了,经脉哪里出了问题,害得他无法现形。将心比心,若某日自己变不回黑蛟了,多半也会这样难过。
他抖袖释放出一缕魔气,沿着白子游的指尖钻入经脉之中,好心道:“让本尊来试试。”
魔气飞快地游走到金丹附近,结成一个特定的印,强行催动着体内的灵力运转起来,欲使灵草现形。
白子游猝不及防之下,瞳孔骤缩,竟不自觉地哆嗦起来,而后身子一软,支撑不住地靠在他怀里,满目恐惧,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嘶哑道:“不……不要……”
此印一出,万物现形。
温千晓满以为是件轻而易举的小事,却在结印后逐渐神色凝重起来。
白子游只是金丹期,按理来说在自己本源印记的威慑下,应当立刻变作一棵灵草乖乖种进花盆里去才对,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阻力?
怪哉。
除非他原本就是个人。
魔尊大人想远了,神思飘忽,下手也愈发没轻没重。
白子游整个人都瘫软在他怀里,似是惊恐到了极点,连哭都哭不出声,忽然呕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温千晓这才猛然惊醒,发觉自己好像闯祸了,赶紧收手,无意间瞥见白子游掩在衣袖底下的那截手腕似乎有异。他略一迟疑,慢慢撩开白子游的袖子。
瘦弱的胳膊上遍布着古怪的痕迹,如红绳交错捆绑,隐隐流露出某种强大的禁制之力。
小仙君满脸泪痕地蜷缩在自己怀里,明明已经不省人事,还在一个劲地发抖。
温千晓哪里还敢随便胡来,将人抱进屋放到床上,轻手轻脚地替他擦去嘴边的血迹,一手抵住他的后背,大量魔气涌入经脉,细细安抚起乱窜的灵力。
白子游很快醒转过来,目光呆滞恐惧,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样,任由他摆弄,连被脱去了外衣都没什么反应,只会小声呜咽道:“饶了我……我不逃……”
温千晓眯起眼睛。
从白子游反应来看,似乎不止一次被人强逼着现形;而那些古怪痕迹,多半就是阻止他变回灵草的罪魁祸首。
有人在刻意折磨他。
是谁在他身上种下了这种精巧而痛苦的刑罚?
再思及那些错落交叠的陈年旧疤,和十有八九落在丹霞手里的仙骨,温千晓眼里的冷意更甚几分。
云境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既然要收白子游做道侣,自然不能这么让那厮把人欺负了去,这笔烂账势必要跟丹霞好好算一算,顺道再把仙骨拿回来。
不过眼下,魔尊大人有更要紧的问题亟待解决——自己好心办坏事,把人给吓坏了,吓到吐血的那种。
不知道清醒以后小仙君还肯不肯给自己牵手……估计连好脸色都难再见着。
温千晓吃了个闷亏,还没地儿讨说法,只能又在丹霞头上狠狠记了一笔。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他坐在床沿边上,挖空心思安抚瑟瑟发抖的小仙君,将魔气伪装成草木都喜爱的纯阳灵力,手指松松地穿过柔软的发丝,一下下梳着,口中哼起不成曲的调子。
魔尊大人的动作有些笨拙。
甜言蜜语这种东西张口就能来,讨人欢心的礼物也可以用灵石砸出来,但认认真真地哄人入睡还是头一遭。
白子游的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神志不清地攥住他的衣袖,凭依本能朝着暖洋洋的灵力靠了过来。
温千晓的动作微不可见地顿了顿。
他身为魔尊,被人敬,被人惧,见过无数曲意逢迎的笑颜,却从未被人这般放心大胆地依赖过。
虽然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
温千晓摸摸下巴,觉得实在有些奇妙。
自己的小毛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让外人碰床算是一个,哪怕被褥上多了根陌生的头发丝都嫌弃得要命,后来更是在宁和殿外下了重重禁制,墙头上挂满了企图爬床的美人的尸体。
坐拥百八十个美人吃素,他不知被燕归竹叨叨过多少回,那家伙喝上头了还会痛心疾首地骂自己活该一辈子打光棍娶不着老婆。
但这个小仙君可以。
还是自己主动把人绑上了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缘分天注定,那百八十个美人日日对自己搔首弄姿,不如他看冷面小仙君横竖都顺眼。尤其是这个别别扭扭的拧脾气,怎么瞧怎么可爱,就连前世在朱雀阵里挨的一巴掌都脆得令他回味,特别是当时丹霞被惊得瞠目结舌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笑了,要不是挨巴掌的是自己,都忍不住想夸夸小仙君。
魔尊大人陷入了沉思。
他开始怀疑自己动机不纯。
天地良心,几日前自己还只是单纯地想骗补天石。
这算什么?
……桃花吗?
“当初那色狐狸怎么骂的来着……说本尊天生无情,就算真开了朵桃花多半也是烂的,不如找他凑合凑合。”温千晓懒洋洋地倚在床柱边上,舒服地架起腿,露出讥讽的神色,隔空嘲弄道,“没想到吧,本尊的桃花不仅开了么,开得还挺……”
睡在身侧的小桃花瑟缩了一下,露出一点尖瘦的下巴,憔悴得快要枯了。
“……挺不好的。”温千晓一下子惆怅起来。
自己从没养过桃花,而且这朵看起来很容易养死,不如骗一顿拿补天石划算。不过也许可能大概……如果真要养的话,必须要找人参谋参谋。燕归竹是顶不上用的,得找个更懂的,比如某狐狸……
魔尊大人思绪忽然一滞,缓缓垂眸。
或许是纯阳灵力伪装得太过完美,小仙君全无防备,甚至安安心心地把脑袋埋到了自己腰上。
有点痒。
……
白子游难得做了个好梦。
他梦见两百多年前的青崖山,碧空如洗,暖风煦暖。
向阳的山坡上生着成片成片的霜色矮草,随意折下一片叶子就能落地生根,踩进土里第二日便能长出新芽,以极其顽强的姿态,绵延不绝将整座山染成了霜色。
当地人把这些矮草唤作“白露”。
无人知晓白露草是何时出现的,其他地方也从来寻不到这种奇特的霜色矮草,好似只与青崖山相伴共生。
他便是其中一株。
沐浴了数百年的日月精华,神智渐开,再慢慢汲取灵力,直到某日化作人形。白子游浑身赤/裸地坐在满坡霜色里,懵懵懂懂,一双翠色眸子漂亮得令春光也失色。
数日后,有人踏着沾满晨露的霜草而来,自称是云境的仙君。
云境虽然外出不易,但并非完全与世隔绝,强者能轻易撕裂两界壁障,来去自如,然而更多人却只能被困在这座盛满灵气的清修之地。
那是各个仙君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云境内既不会有天材地宝出世,亦无精怪妖修化形,更不存在机缘。
多少惊才绝艳之辈入了云境,起初修为一日千里,踌躇满志。后来遇着瓶颈,迟迟无法突破,终于发觉回到人间寻觅到机缘才是唯一的出路。
这些人打不破两界壁障,又不甘心一辈子困于云境,最后不得不以本命灯为誓,臣服于其他强大的仙君,来求得机会重返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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