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个时候她死了,那也还是带着好名声去的,埋进祖坟里,占的位置也是又大又好的。
荆岑年纪小,却已经明白了这权贵里边的弯弯绕。他不在意那坟头的地方,想来母亲也是宁愿被葬在清静地,也不愿和这狼心狗肺的父亲做比邻的。荆岑却不愿看到她死得痛快,死后又享尽哀荣和香火。
只要坏了她的名声,谋害原配留下的嫡子,就算只是传言,即便能保她一条命下来,荆父也必然要休妻了,自然和岳家反目。他爹自己的后院不宁,继室不仁,又没了岳家的支持,那仕途也完了。至于他的两个弟弟……他这做哥哥的也只能说一声对不住了。兄弟之情太淡,杀母之仇,疯毒之辱太重!
“好。”师父答应得干脆无比。
——
师父抱着荆岑坐到了荆家最高的一处楼阁上,当着他的面扔出了一个小纸人。没多久,荆岑就见一片安静的庭院里,他那继母独自一人出了院子。
“师父,她去哪?”
“去官府里自首。”
“她就这么去了?”
“其实她本人还在睡着的,操控她身体的不过是个小傀儡罢了。待后日午时,那小傀儡便会自动燃尽了。”
荆岑点点头,原本就听闻神仙无所不能,如今亲眼所见,更觉得敬畏。又见师父拿出了个小瓷瓶,打了两个手势,瓷瓶里散发出一股甜甜的仿佛荔枝的香气,不多时,就见各处飞来许多小虫,一头扎进瓶子里,这就是师父放出去的瞌睡虫了。
看着荆岑探头探脑的,师父把那瓷瓶递给了他。荆岑脸一红,不敢接,师父又递,他才小心心的拿到手里,手举得远远的,朝瓷瓶里看。却并没见到有什么小虫子,只看见一层金粒子在瓶子底。荆岑看过之后,把瓶子恭恭敬敬还给师父,并不见一丝贪婪。
师父在心里对这个徒弟的满意又多了几分,只觉得他虽然遭逢巨变,但心性依旧醇和。
“这个就是神仙手段吗?师父可能让江河逆流,山岳倾倒?”
“你师父我如今可算不上仙人,只是个小修士罢了。”师父一笑,洗洗把修士们的事情说来。
荆岑听着懵懂,却也努力认真,务求把师父说的每字每句都牢牢记在心里。
他二人正谈着,下面的荆府开始热闹起来。那些守夜打更的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自然一派慌乱。妇人所在的正院不多时就有许多丫鬟仆妇乱糟糟的跑到荆父所在的偏院,这是发现夫人没了。师父取走了荆父的瞌睡虫,只是毕竟夜深,他兀自睡着。直到被外边的一团乱吵了起来。
这一起来,他先想起来方才的那个“梦”,又听下人说妇人无端端的没了,顿时大惊:“快!快去看看那逆子还在否!”
虽然仆人疑惑,但也有人得令匆匆去了,回来果然说:“老爷,大少爷不见了!”
顿时就有吓人忍不住尖叫出声,他们不知是夫人搞鬼,到知道大少爷疯病之后,一些缺德事都是夫人交代的。顿时就想着莫不是大少爷真变了妖怪,跑来报仇了?
这头正乱着,那边就有差役跑来拍门了。
也是师父歪打正着,瑞的国都名元庆,元庆府尹和荆父算是政敌,荆岑继母大半夜的跑去自首,虽然这事有点古怪,可是这送上门来的把柄,他如何会再送出去?当时就派人来,也不管荆父各种大喊“无礼!放肆!”还是带走了夫人的两个贴身丫鬟,以及荆岑那小院里的两位“大仙”。
荆父赶紧通知了岳家,赶到元庆府衙,却根本进不去。只能匆忙进宫去,先让瑞王给自己个公道。这事自然是闹大了,瑞王干脆将夫人宣上殿来,当庭奏对。这时候夫人还被傀儡控制中,自然是竹筒倒豆子,把那后宅的真相都说了个清楚明白,连荆父查知情况不对,将她斥责一番,却又告诫她“下手干净些”的事都说了。
荆父这升官发财死老婆的事,本来就一直为人所诟病。只是当初荆岑生母死得太干脆,一点线索都没有,所以众人只能臆测,但现在看他自己儿子都如此不在意,呵呵……这事情就有意思了。
荆父在朝堂上言夫人被邪魔所乘,他那长子现在恰好也没了踪影,夫人的言谈不可信。他这么一说,那就把国师请来看看吧。
现在这国师是个筑基中期的散修,最近也琢么这要走了,毕竟在凡间做国师,那烂七八糟的事实在是太多,根本没有时间静下来修炼。来之前他也知道了个大概,一听又是这狗屁倒灶的事,踏进大殿的时候,脸就拉得老长。等到一看那位夫人,国师探查一番,约莫察觉出了是傀儡咒,顿时就是一怔——竟然是同道?
偏巧这个时候,荆父还在说:“我作业做梦,梦中就有个自称自己乃是仙人的妖人前来,我那不孝小儿被他所迷,与那妖人合伙,欲图谋我荆家家财……”
荆父在那边还在想着法子辩驳,他倒是聪明,没说师父自称九品宗门。不过他想着,师父的修为应该不高,否则也不会看上他那上不了台面的大儿子。却没想到师父当时的修为放在修真界是不高,但是放在瑞国……至少比国师高了。修为已经到了筑基大圆满的正道修士,他图谋荆家那点家财?
国师笃定了,这荆父是得罪了高人,被人家寻上门来。莫说他就将离开瑞国,就算还在这呆着,也不会给荆父面子。直接一甩袖子道:“这妇人身上并无不妥,所言句句属实。”
瑞王顿时震怒!
原本荆父也就是私德不好,他宠着继室,祸害长子,那是他的家务事。旁人听着哀叹几声长子可怜,继室无德,为父不慈,瑞王也会斥责,疏远他,但至少荆父还能做个富家翁,因为这些事都是他荆家自己的家务事。他二子三子日后名声不好,但好好读书习武,荆家也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可是荆父在朝堂上一阵胡扯,那就是欺君了,还把国师拉过来,就是他连国师,连仙人都敢骗了,罪名也就更大了!
当天中午,师父正给荆岑吃着他从厨房里偷来的糕饼,下面就来了士卒兵将,将门叫开,就行抄家之事了。
“师父,可否……救我两个弟弟?”
师父叹了一声:“救了他们,你就要与我修行了,从此尘缘断尽。”
“谨遵师命。”
于是,师父干脆的把三个孩子都带走了。只是半路上绕了个远路,将他两个弟弟过去的记忆磨消,放在了一户虽积善却无子的人家门口。荆岑看着弟弟被那一对夫妇欣喜的抱进房里,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微小,就此跟着师父离开了。
——
不过,荆岑并没能就这么和师父回到山上。当时的掌门悾蓓子一见他,就说他身体不好,需要好生温养,但是广岚山门没有给凡人幼童调理身体的药物,恰好山下某赵姓富户的幼子刚刚也收入了门墙,不如让他在赵家将养着。这一下子就把荆岑支使到山下去了,赵家也算仁善,对于这个横插来的少年,非但没有刁难,反而用心照顾——当然,也可能是师父三天两头下山的关系。
荆岑在山下住到了十四岁,悾蓓子才终于点头,荆岑也才终于正式拜入门墙,可到底是把修真最好的岁月差过去了。
当时没能想到,可是到如今回首往事,荆岑就忍不住怀疑悾蓓子的用心了,不过,逝者已矣,往事如烟。就算当时悾蓓子真的心存不良,又还能怎么样呢?把她的转世找出来报仇雪恨?
对了,刚刚不是在想道侣的事情吗?怎么忽然又回忆起往事来了?荆岑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站了起来。
“荆长老,掌门让我将这请柬帖给您。”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从地面下面钻出来了个白胖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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