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飞吗?”
“不会,不过他们也不会摔下来。因为有鸟族人的血管里流的是音乐,所以轻得很。”
比琉卡觉得不可思议,然而他已经亲身体会了有狼一族的“幻之血”,对有鸟一族的“血之音”也就自然地接受了。
“说起来,你到底懂不懂古都语?”
比琉卡回答:“我的养母教过我一点,不过她自己懂得也不多,所以我只学会一些词,还不能看懂古书。”
“那个不用懂,反正有好多长胡子学者在围着研究。”洛泽说,“现在古都语唯一的作用恐怕就是用来取名了。”
“你会说吗?”
“当然了,古都语是我们世代相传的语言。不过很久以前,古老族群还繁荣兴盛的时候,我们的祖辈和雷雅特人、古罗利丹人还有角尔人都有过密切交往。各个部落的人带来各种不同语言,相比之下,古都语晦涩难懂、发音困难,因此用的人越来越少,最后成了少数神使们用的祭祀用语,神降下的神谕也依然是古都语。”洛泽似笑非笑地说,“神不需要和所有人交流,所以神不必改变自己的习惯,对不对?”
第14章 饥饿的猎手
这一晚谁也没有回家,清晨来临,每张木桌边都有酒足饭饱倒卧酣睡的人。
比琉卡醒来时,感觉双颊被昼夜不停的风吹得生疼,身上却一点也不冷。不知道是谁为他盖了张厚厚的熊皮毯子。
他裹着毛毯环视四周寻找九骨。
朝阳尚无威力透过浓雾,只带来几缕柔和微光。比琉卡忽然有种深切的不安——九骨会不会已经离开了?会不会决定把他丢在这里独自踏上旅途?
他忍着四肢的酸痛和僵硬在村中寻找,最后在石桥边的木屋外看到了正在整理行李的九骨。即将远行的旅人穿戴整齐,已经把包裹和马鞍都牢牢系好,正在细心检查灰檀木的缰绳。
比琉卡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九骨见他过来问道:“准备好了吗?”
“什么?”
“你不是要跟我一起走吗?”九骨说,“我打算趁他们没醒之前出发。”
“我准备好了。”比琉卡立刻拿下身上的毛皮毯,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九骨在等他?他愿意和他一起旅行,成为他的旅伴和朋友。比琉卡几乎是飞奔跑向九骨身旁,伸手拉住灰檀木的缰绳,灰檀木很高兴他能赶来,似乎也默认了这个新加入的同伴。
“你会着凉的。”九骨看着他单薄的衣衫、被冷风冻得通红的脸庞,还有那双兴奋不已的眼睛说,“我不想照顾病人。”
“那就把毯子带上吧。”洛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好像看到你随身带的东西里有一块小鹿皮。你们要是多住几天还能用它做件御寒的衣服,可惜时间不够,不如用熊皮毯和你换怎么样?这是纳珐第一次狩猎打到的灰熊皮,请手艺最好的卡迦弥缝的银线,她爱不释手呢。”
比琉卡看到跟着洛泽而来的女孩,连忙抱着熊皮毯拍了拍才递过去。
“这么贵重又值得纪念的东西,还是留在自己身边更好。”
纳珐却语气坚定地说:“我的东西能够跟随誓者大人一起行遍大地完成无名之主的心愿,是至高的荣幸。”
“如果可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愿意和你们同行,不过无名之主选中的是你。”洛泽对九骨说,“我们另有使命。”
九骨把放在马鞍上的小鹿皮给了纳珐,女孩恭恭敬敬地收下并祝他一路平安。
洛泽始终没有直白地说过他们这一族的命运,但是比琉卡却能隐约体会到他话语中的悲哀与无奈。等到无名之主残留的吐息平息,等到笼罩这个村落的浓雾散去,有狼一族也终将面对无法逃避的命运。
比琉卡对纳珐只有一天的短暂印象,能记住的是她不输任何人的力量和勇敢——不畏高处、强风,也不怕黑暗和空旷。他们几乎没说过话,可不知为什么,比琉卡对这个外表冷漠的狼族女孩满怀憧憬和敬意。希望有一天,他也能像纳珐那样勇敢坚定地面对自己的未来。
比琉卡向她和洛泽行了个发自内心的感激之礼。不知道这是不是永别,有可能是。好奇怪,他们真的只相处了一天吗?为什么会有一种尚未离去就浓稠得抹不开的思乡之情。踏上石桥时,比琉卡甚至开始怀念那条通往狭缝谷底的悬空路,还有彻夜不停的狂风和山洞里的血池白骨。
“怎么了?”
九骨的声音从浓雾中传来,比琉卡惊觉自己停留在石桥中间,灰檀木早已不见踪影。
“害怕的话抓住我的刀。”
“不。”比琉卡否认,不是害怕,是留恋。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九骨说,“这里对你来说是安身的好地方,有浓雾和幻之血保护,乌有者找不到你。”
“浓雾什么时候会散去?”
“不知道,但雾一定会散。”
比琉卡不再问,继续往前走,没多久就走出了迷雾笼罩的树林。当他再次回头看时,只有阳光下一片静谧的绿色,林间有鹿群漫步,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母鹿警觉地抬起头。
无论朝哪个方向看都找不到狼息谷的位置,比琉卡觉得那是有狼一族造成的幻象所致,他们在尽力保护自己的族人。
“九骨。”
“什么事?”
“可以教我剑术吗?”比琉卡看了一眼他身后横挎的刀,不太确定应该称为剑术还是刀术。
“学了干什么?”
比琉卡很奇怪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学习剑术的目的比大多数事情都简单明了,无非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击败对手,然而九骨的反问让他无言以对。
他们相处越久反而越拘束,远不如初相见时那么开朗欢悦。比琉卡原本真的以为这只是一次因缘际会的偶遇,在短暂交集后成为生命中一小段容易遗忘的记忆。现在他要如何与眼前这个可能长期为伴的人相处呢?
好在九骨没有一味等他回答,而是从马鞍边取下弓箭给他。
通体漆黑的长弓看似朴素无华,却在幽黑的表面有着繁复美丽的雕花纹,羽毛状的纹理整齐排列,从中间握把的地方向两旁延展,搭上一支同样的黑羽箭,就仿若即将振翅飞翔的鸟儿一样。
“从今天开始,你负责打猎。”
比琉卡不解地望着他。
“因为只有两支箭,所以如果射不中就去捡回来,射不死就去追。这张弓是用幽地古木制作的,箭头是坚硬锋利的黑龙石,很难用普通石箭和铁箭代替,因此你每次弯弓搭箭就只有两次机会。”九骨说,“天冷了,动物的动作都不快,可以先找小一些的猎物。”
比琉卡完全愣住了,目光先落在弓箭上,接着又转向九骨的双眼。直到他发现九骨并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后才问:“怎么用?”
“有没有见过别人射箭?”
“嗯。”
“看起来很容易吗?”
比琉卡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
“今晚我们在野外露宿,晚饭就交给你了。”
早知道这样,他应该和纳珐一起去打野猪的。比琉卡后悔不已,就算想模仿,他亲眼观看弓箭手射箭的机会也屈指可数。
比琉卡忐忑地把黑羽弓挎在肩上,它轻得仿佛真正的羽毛一样,可又如同一副重担落在肩头。
当晚,没有猎物可以当晚餐。
明明沿途河里有鱼,九骨也不像往常一样亲自下河去抓。麦饼已经是好几天前在沿途的小镇上买的,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坚硬,非得要用好几口水才能咽得下去。九骨从来不过问他打猎的情况,有了幻之血的庇护也开始不那么急着赶路。
有时,他无所事事地在溪边饮马,放任比琉卡去树林里练习射箭、寻找猎物。比琉卡甚至觉得他们在原地打转,因为不管怎么走都很少遇到城镇村落,而每次来到集市,九骨就用最便宜的干粮装满行囊。
比琉卡的愧疚之情日渐深重,好几次,他请求九骨放弃以他狩猎的结果来决定三餐的主意。他可以自己忍受寡淡的麦饼干粮,只是不想让九骨跟着一起受罪。然而无论他如何恳求,九骨的回答始终是:“那就快点想办法打到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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