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尸中出现熟人的情况,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料,心脏沉了沉。
祈行夜触手去试探,核心温度低得他一激灵。
不是刚死被塞进冰柜里,而是在冰柜里长久停放,尸体内部已经冻得结实成冰块,因为停电失去冷藏,尸体边缘和皮肤才化冻变得柔软。
以冷冻间的设定温度,这具尸体最少也应该冻在这里十几天了才对。
可那个时候,徒弟还跟着李龟龟在街头算卦摇签,怎么可能出现在殡仪馆?时间根本就是矛盾的。
祈行夜的俊颜上有迷茫一闪而过。
他带着疑惑,继续拉开旁边冷冻格,在没有人声的安静冷冻间内一一检查过去,和数不尽的尸体共处一室、
一个,两个……
每一个冷冻格内都存放着尸体,男女老少甚至是几岁的孩童。
尸体脸上的神情并不安详,甚至可以说是狰狞。
不少人的表情定格在歇斯底里的恐惧,被冰层封住又化冻,青白的皮肤软塌塌泛着不正常的红,一碰便皮肉烂成一团向下掉,露出森森白骨。像炖太久而皮肉软烂脱骨的排骨。
而这些人,他们身上,都披着粗布系着孝带,衣服或黑或白,没有鲜亮颜色,更别提寿衣。
……不对。
他们不是被运往殡仪馆,等待火化的死者。
而是死者家属,前来送死者最后一程。
却反而连自己也身死于此。
李龟龟所说的那一百多个不知去向的家属,找到了。
只是,已经死亡。
不仅是家属,还有穿着殡仪馆工作服的人,这些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们,却全部以这副模样死亡。
殡仪馆大门处那道看不到的墙,通往哪里?
现在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忽然间,祈行夜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刻冲向旁边的冷冻格,动作迅速中甚至带着些慌忙,拉开冷冻格时手掌都在颤抖。
如果,如果殡仪馆内的所有人都在这里,那商南明他们呢?明荔枝呢!
一张张脸在冷雾中闪过,最后,定格在熟悉的五官上。
依旧是那张看了几年面孔,眉眼恬静平和,嘴角还带着笑意,两个小梨涡依旧甜滋滋的,似乎只是陷入了一场香甜的美梦。
等他醒来,还会像以往那样委屈抱怨床垫太硬毯子太粗糙。但再不快乐也会去厨房准备早饭,整个侦探社都飘散着食物香气,他会边手忙脚乱的看着油锅,边絮絮叨叨老板你不能再熬夜看案子了。
但现在,已经习惯的日常,变成了眼前冰冷的尸体。
……明荔枝,死了。
就在他眼前。
祈行夜手握住冷冻柜边缘,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个事实。
和所有人走散之后,最让他担忧的,就是明荔枝。
几人中,明荔枝是最薄弱的环节,就连李龟龟都比他要懂得如何自保。
哪怕没有对污染特制武器,但李龟龟常年在街头摆摊算卦,地痞流氓大爷大妈,有意无意来闹事的,就没有他摆不平的,早就被生活磨砺得圆滑。而如果他们是在汇合后走散的,那李龟龟手里还会有特制武器,更能令他支撑些时间,知道重新被找到。
但明荔枝……
这个傻乎乎的大学生,似乎最突出的优势就是有钱。但有钱不会让污染物大发慈悲。
祈行夜喉结滚动酸涩,眼睫凌乱微颤搅碎了眸光。
他伸手,微凉的手掌搭在停尸格内明荔枝的额头上,顺着掌心传来的寒意几乎冻伤心脏。
他闭了闭眼,一时心情沉重,难以言喻。
但祈行夜并不允许自己在污染现场长久沉浸于情绪中,他只给了自己一分钟,很快便重新收拾好心情,压制所有翻滚的悲伤和愤怒。
再睁眼时,眉眼冷肃锋利,依旧是那个无所畏惧的顾问侦探。
确定明荔枝死在冷冻柜里之后,祈行夜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其他冷冻格上,严肃而快速的检查每一个冷冻格。
越检查,就越触目惊心。
不仅是明荔枝,就连李龟龟,还有李龟龟另外一个徒弟,其他所有曾经存在于殡仪馆内的人……都在这里。
这个隐没于黑暗的冷冻间,像是所有人生命的最终点,看不清的纵深延伸向更深处,数不完究竟有多少尸体停放于此。
那些死尸脸上狰狞可怖的神情,似乎在说: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当尸体的数量数到二百时,祈行夜觉得自己已经麻木,被过多的死亡带走了身为人仅剩的温度,无论怎样惨烈的死亡,也无法激起他更多的情绪波动。
二百零一……
祈行夜动作突然顿住,心中默念的数字也戛然而止。
他垂眸愕然看向新展现在他眼前的死尸,一时震撼无法言语,只剩满心问号。
半晌,祈行夜刚刚还紧绷的心弦忽然松懈,他慢悠悠挑眉,意味深长的看向冷冻柜的白雾。
——商南明,就躺在那里。
商南明依旧是一袭调查官制服,肩扛黑星,权势威严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安静躺在弥漫的雾气中,和平日里能在调查局总部或现场看到的模样,如此相似,俊美眉眼没有一丝柔和,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就算他现在躺在这里,似乎已经死亡,也令人见之生畏,不敢造次。
……除了祈行夜。
“哟,商大官人,没想到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你倒好,找了个清凉地方躲懒呢?”
祈行夜手臂随意搁置在冷冻格边缘,笑眯眯的抬手,和已经死亡的商南明尸体打了个招呼。
他不仅没有惧怕或悲伤,反而摩挲着下颔,兴致勃勃的凑近查看。
“怪不得我觉得你平时看起来那么眼熟呢,原来你就是大家说的死人脸嘛。看看隔壁人家的,再看看你,死了和活着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祈行夜离得极近,他向前俯下身,几乎是与商南明脸贴脸的距离,甚至能看清根根分明的睫毛。
他在笑,可双手却摸向身后战术背带,抽出长短双刀。
“商长官,你和我印象中的简直一模一样。但怎么……”
祈行夜歪了歪头,丹凤眼渐冷:“怎么你死了之后,反倒不喜欢遗体告别的入睡姿势了呢?”
他所熟知的商南明,行动一板一眼,自由章法,是规则的制定者也是执行者,习惯绝不会轻易改变,不论看多少次,商南明在入睡时,也都会用那个被他嫌弃死的遗体告别姿势,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那也是最戒备,在睡梦中也可以快速反应护住致命处的姿势。
而冷冻格里的——“粗糙的假货。”
祈行夜嗤笑,缓缓直起身,眼眸居高临下冰冷看去:“你像假冒商南明?那你要学的东西还太多,再学一百年也学不完!”
话音未落,祈行夜猛然发难,手中长刀高高举起又直冲而下,对准了“商南明”的胸口。
即便那东西有着和商南明一模一样的脸和体型,他也没有任何犹豫,眼眸一眨不眨,眼睁睁看着刀尖没入假货的胸膛。
他没有就此止步,而是一鼓作气直搅烂了那东西的心脏不说,还继续向下。
锋利而纤薄的刀片吹发可断,落在刀法极佳懂得使用的人手里,更是威力倍增,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经切割开所有的肋骨筋肉,沿着当中间划开胸膛——!
生生将那东西劈开成了两半。
就像在斩杀一只兔子一样轻松自如。
“商南明”发出尖锐难听的嚎叫,猛地睁眼用一双赤红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祈行夜。
祈行夜却只是无聊的揉了揉耳朵:“啧,谁家烧水壶开了?”
他嫌弃,抬起另一手中的匕首,干脆利落的一刀插.进那东西的头盖骨中,用力之大,死死将它钉死在冷冻格的金属板上。
“不要顶着商南明的脸,做这种愚蠢的举动。”
祈行夜声线冰冷:“他可是我的搭档,怎么可能会是你这种丑陋无能的废物,少开玩笑了!”
一张与商南明十足十相似的脸,很快就在他手里被划烂成一团粉红深红的烂肉,像是孩童随意捏造的红色橡皮泥,脏兮兮变成一滩,从尚且完好的脖颈上缓缓流淌向下,发出“咕叽……咕叽”黏腻的轻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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