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句大白话。
井宁入职那么多年,咬文嚼字、字字斟酌,但现在,他觉得应该来点大白话。想要批判,先做实事。
他甚至开始羡慕赵干事,想骂谁就骂谁。
于是在井宁也开始间歇性发疯后,各单位开始收到来自气相局的雪花一般的协助申请。就算你只是一个倒垃圾的,也得给他动起来。
什么不能干?什么审批?死到临头还审批,怎么不找阎王爷要审批,下辈子投胎做猪比较快。
“完了,井干事也疯了……”
“能不疯么?跟个陀螺似的忙到现在,老婆孩子还都去了浮林路,不知道回不回得来,他不疯谁疯?”
井宁的发疯很快就有了最合理的解释,也添了几分悲情色彩。可井宁其实心里也没底,他忍不住找到苏洄之,问:“你确定陈屏真的有鬼?”
彼时苏洄之刚结束他的电台节目,正在休息。闻言,他微笑反问:“他有鬼不是摆在明面上的吗?都跟鸩私下有联系了,还一瞒瞒了十年,要说他没鬼,鬼也不信。”
井宁:“可你说,他跟原作者有关?”
苏洄之:“那冒牌的原作者知道那么多内幕,必定有气相局内部的人跟他通气。不是陈屏,也会是别人,诈一诈,不就知道了么?”
井宁苦笑,“你说得轻松,再这样下去,赵干事没被暗杀,我要被暗杀了。”
苏洄之拍拍他的肩,就在井宁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时,他却只有轻飘飘的两个字,“加油。”
井宁只觉得他跟黎铮不愧是表兄弟,都那么会气人。
这时,苏洄之又看了眼墙上的钟,稍稍正色,道:“波动时刻又到了。”
井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秒针恰好划过12。波动时刻已至,今天又会出现什么样的规则?又会有哪些新的危机?
不光他在等待,所有人也都在等待。而就在这样艰难的、令人焦虑的等待时刻,突然间,一道鼓声破空而来。
“咚——”
那是令人熟悉的鼓声,好像不久之前才刚刚听过。
“咚——”
鼓声又响,连绵不绝。
“咚——”
井宁和苏洄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答案。是胡地,胡地的鼓声又响了。
第283章 胡来之地(三十五)
属于胡地的豪赌也开始了,敲鼓的人正是阎飞。
鼓声震天,每一次鼓声响起,擂鼓台上纷纷扬扬的雪花都会陷入短暂的滞空,再倏然落下。就像是时间与空间在这里出现了裂缝,再续接,再断、再接,于是那鼓声便借着震开的裂缝,传到了现实世界去。
时间与空间尚且如此,更何况敲鼓的人了。
饶是阎飞那样强的身体素质以及意志力,没敲几下,便脸色煞白。手中的鼓槌仿佛有千斤重,拉扯着他的骨头,让风雪带着冷意直往那骨头缝里钻。
旁边的队友也不好受,每一次鼓声响起,他的灵魂都在震颤。那是一种瞬间的失重感,同雪花一起飘在半空,又随着鼓声一块儿回落。
队友深吸一口气,扯着旁边的榛子后退,一直退到擂鼓台的边缘。这不是胆怯,而是他必须保存实力,做好随时上去接替阎飞的准备。
思及此,他又看向了旁边的榛子。
榛子的手里正捧着一枚眼珠,眼珠盯着正在敲鼓的阎飞,还是活的。而眼珠背后的人,是黎铮和燕月明。
这一切,还要倒退回一个小时前说起。
要不要敲鼓,是一个摆在阎飞和队友面前的迫在眉睫的问题。阎飞胆大、敢赌,但他肩负着属于气相局搜救部的职责,身上担着那么多条人命,不是说赌就赌的。
胆大的人也心细,说的就是阎飞。队友就更难以抉择了,他本能地觉得既然唐乔也敲过鼓,那敲鼓这个行为或许是没有问题的,NPC阻止他们,也许恰恰证明了他们应该要敲鼓。
可瓜皮接线员死状惨烈,鲜血溶于雪中还未结冰,他又怎敢大言不惭地说直接敲没问题?
风雪也越来越大了,几乎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瓜皮的尸体上,不一会儿又把鲜血掩盖,而就在两人内心极度拉扯时,榛子出现了。
“救命啊!救命啊!”他一路从围墙上滚下来,把自己给滚成了大雪球。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NPC,还是个小孩儿,队友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倒是阎飞很快认出了榛子的身份,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从雪堆里刨出来。
获救的榛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脸颊上两抹高原红,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在雪堆里憋出来的。他本想再闹一闹,小孩子嘛,闹一闹没关系的,但很快,阎飞的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让他瞬间乖巧。
“对不起。”榛子诚实道歉,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眼珠子。他把眼珠子放在掌心,对准了阎飞,说:“隔壁邻居托我跟大哥您问好。”
队友狐疑,“隔壁邻居?”
阎飞扯了扯嘴角,“黎铮。”
队友这才知晓榛子的身份,接下来,又从榛子的讲述中,知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彼时黎铮从园长办公室带回了要敲鼓的信息,文澜和燕月明都主动请缨,却被黎铮回绝。其后燕月明灵光乍现,说榛子可以钻电视,于是这个伟大又光荣的任务,就落在了榛子身上。
可紧接着燕月明又开始担心,榛子毕竟是NPC,与他们立场不同。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真的可行吗?
就算擂鼓台那儿已经有四队的队员在,但榛子仍需从围墙上抵达擂鼓台,万一他中途跑了呢?万一他传达信息不准确呢?
他随即表达了自己的担忧,而黎铮没有多解释,只是缓步走到了盲的面前,将她怀中的镜子取走。
“学长?”燕月明心里一惊。
没有了镜子的盲,缓缓睁开了眼睛。黎铮又从怀中取出他那把镶嵌着宝石的漂亮匕首,递过去,开门见山道:“我用一把匕首,换你一只眼睛。”
盲的七只眼睛齐刷刷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燕月明紧张坏了,文澜也第一时间站到了他身侧,作保护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盲有了动作。她抬起手来覆在自己的额头上,也不知她是怎么操作的,额头上的那只眼珠就掉落在她掌心里。而后她将眼珠放在黎铮手上,拿走了匕首。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拿走了匕首之后,便缓缓起身,离开了房车,消失于风雪之中。
文澜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你要用盲的眼睛做监控?”
“是。”黎铮说着,划破手指将鲜血涂抹在眼珠上,和自己的眼皮上,再将它丢给榛子,道:“你拿着它过去,找到在擂鼓台的外乡人,告诉他:园长给我们传递了要敲鼓的信息。他可以向这枚眼珠做出询问,我会以‘是’或‘否’来回答他,睁眼是‘是’,闭眼是‘否’,明白了吗?”
榛子捧着眼珠子,乖觉点头。
黎铮笑笑,“你如果中途逃跑,我就把你和你的学校一块儿炸了。”
榛子敢跑吗?谁带个随身监控在身上还敢跑啊?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隔壁邻居是魔鬼,他是在跟魔鬼做交易。
可一想到可以炸学校,他就很开心,“那要是我成功了,你真的会帮我炸学校吗?”
为了表达己方的诚意,在榛子出发前,燕月明抱着有些心虚、但又有点雀跃的心情,跟文澜一道把幼儿园的保安室给炸了。
“欧耶!”榛子开心地踏上了征程。
阎飞从他那儿知晓事情的经过后,便迅速用“是”或“否”的问答题模式,跟黎铮展开了交流,最终说道:
“……瓜皮接线员在临死前说,被鼓声惊醒的人,会看到‘zhen’。这个字后面必定还有一个字,也许是天机不可泄露,阻止了他将这个字说出来。Zhen,可以是鸩,也可以是真相,可以是其他。以你的经验来判断,这鼓,到底敲不敲?”
榛子掌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许久都没有闭合。这就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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