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乔水就被隐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被纠缠的巨兽轰然倒下,再没了动静,等了许久也没有复活。剩下的怪物狂躁地在空间内四处游荡,搜索各处发光的地方。
虞温仰起头,看向乔水的方向。
他还想再上去看一眼。
或许是这个时刻太过特殊,或许是放心不下乔水,又或许是他其实根本不想离开。
不想,不愿意,不希望,不能接受。
他最初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是时间太过漫长,长到足以抹去所有的不想,不愿意,不希望,让一切反抗的想法最后都变成“接受”。
直到他遇见乔水。
所以他想再上去看一眼,以此来证实自己仅有的几次希冀确确实实存在过。
可他没来得及。
下一秒,他出现在七楼。
眼前的三扇住户门都开着,最左边的房间里是一沓沓蓝色彩纸,最右边的房间里的地上挤满了纸花。
虞温慢吞吞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蓝纸,手指灵巧地折了一朵小花。
他将花朵抛进最中间的房间里。
这扇门背后是一个狭小的房间,空空荡荡,只有一扇明亮的窗户和零落一地的蓝色假花。
窗外,夕阳西下,暖色光晕将云霞染得艳丽无比。
他一步步走向敞开的窗户。
坠落。
眼前似乎蒙上血色,粉红天空在模糊的视线中愈加瑰丽。鸟雀成群飞过,远山隐在朦胧的光影中。傍晚的风总是这样柔和,风拂动树叶,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响。
他闭上眼睛,就如同和乔水跌进同一片黑暗。
第一百零二章 再见黄昏(3)
晚间迟暮,日薄西山。
夕阳西下的场景,虞温再熟悉不过。天边沉落的绮丽颜色和他身下的血一样鲜艳,起初他分不清眼前蒙着的是落日还是鲜血,后来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也变得无关紧要。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躺在楼底,怔愣地望着天空出神,从寥寥无几的记忆里搜寻自己的信息。
他叫虞温,是在读大学生,今年几岁,不知道,学什么专业,不知道,有没有亲人朋友,不知道。
他生来就没有故事,死亡是他唯一的命运轨迹。
一楼传来嘈杂的尖叫声,那是被称为“玩家”的人发出的噪音。他们从不会探出头看看窗外的这里发生了什么,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然后就这样离开,再也不回来。
全身上下碎裂的疼痛已经不再能引起虞温的关注,他也早放弃了观察玩家寻找出口的行为。
每天,他只有一次离开七楼的机会,就是跳楼的时候。
伤口逐渐愈合,他也被神秘的力量送回七楼。
透过建筑的层层隔板,虞温注视着一个又一个自由行动的玩家。
多愚蠢啊,那样简单的机关都不会操作。如果是他……
如果是他,早就离开这里了。
数不清的日月一闪而过,终于有一天,他拖着摔裂的身躯爬进一楼窗口。
预想中的剧情没有上演,他没有落到浅水中,一楼的幼年女尸也没有吓他。
他终于明白了,他不是玩家,这里没有关卡让他通过。
好极了。
凭什么那些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的人能在这里肆无忌惮地笑,凭什么那些愚笨到大门都会选错的人可以随意离开,凭什么他们不用日复一日地去死,凭什么他们的生命里可以有无数恍然的日月,而自己只有一天?
“玩家”把主宰住户命运的神秘力量叫“服务器”、“系统”、“设定”。虞温很聪明,在从一楼进到楼道里之后,很快就找到了“服务器”的漏洞。
他可以自由行动,只要不造成极大改变导致服务器纠错,就能一直在七楼以外——除了每天坠楼的时刻。
他可以不破坏关卡,可以不主动改变任何事情,同样,他也可以诱导玩家做出错误选择。
或者,直接替他们结束游戏中的生命。
为什么要好心地看别人圆满?
虞温充满恶意地凝视着每一个进入游戏的玩家。
没有人能和他感同身受,没有人在意他的死亡,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命运。
直到有一双手伸出窗沿,拉住了他。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他从那双黝黑的瞳孔里面看到了倒映着的晚霞,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夕阳也许不是血的颜色。
“放手,你拉不动。”虞温吊在空中,能看到那双手的主人额上已经渗出薄汗。
可对方一言不发,只是抿唇拽他,指尖要嵌进他肉里一样用力,即便可能会和他一同掉下去,也没有任何松手的意思。
奇迹般地,虞温被拽了上来。
本该坠落的时刻,他拥有了完整的身体,怦然的心跳。
窗口以外,山色温柔,霞光万丈。
他们开始躲避每一个黄昏,乔水带他逃过无数次命中注定的死亡,给他单薄的命运刻上新的记号。他逐渐知道学生会参加许多考试,毕业之后要去找工作,知道窗口飞进来的小鸟叫麻雀,太阳没入地平线下天边仍然存在的光线是晨昏蒙影。
如果没有乔水的出现,他或许可以就这样平淡地接受自己空无一物的人生,每天跳一次楼了结生命,直到游戏消失,他被彻底抹去存在。
可他总是想,如果能多和他在一起一些时间就好了,一小时,一天,一周,都不够,如果能再长一些……
人不该抱有妄想。荒诞不经的想象只会走向无法挽回的痛苦。
虞温睁开眼,偏头望向视线尽头的红云。
他总会想起三楼的傍晚,拉起乔水的手指亲下去的时候,唇上留下微凉的触感。
现在还动不了,身体剧痛,摔断的骨头和破碎的脏器还没有恢复。
快点,再快点。
乔水还被他留在黑暗的关卡里,他怕出现什么意外。
双手和双臂逐渐恢复,他便用手拖着无法行动的躯体翻过一楼窗口。脑后和背部好像有外伤,血液从外面的泥土地上一直淋到楼道里。
他勉强扒住栏杆,听到有人匆忙从楼上跑下来。
“哥哥!”段小雨呜咽着跑向他,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伸出手却不敢碰他,透明的眼泪不断顺着她白嫩的脸颊滑落。
她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行动不畅的青黑尸体了。
“哥哥,你别动了,我扶你进去休息。”
虞温摇头,继续撑着上楼:“不行,我得上去。”
小孩哭得更厉害,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于是便如同往常一样擦着眼泪说:“那我去把地板擦干净。”
虞温身上总是会出现外伤,有时出血量很少,有时很多,血液会在楼道里留下痕迹。重置游戏以后,虞温担心被乔水发现,就叫小雨帮他清理楼道的血迹。
“不用了,”虞温低声说,“以后再也不用了。”
他将大半身体撑在栏杆上,一步一挪地向上爬。红色液体沿栏杆蜿蜒,从楼梯缝隙间掉在最底层。
再也不会有人来到下边的楼层探究地面上的血渍与水痕从何而来,更不会有人竭尽全力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去。
他接受这一切,也希望事情就照他预想的这样发生。
段小雨纵然见过无数次虞温坠楼的场面,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恐惧不安。所有人都被关回对应楼层,总是有办法的乔水消失不见,也许是被困在关卡里,虞温一刻不停地要赶回去,还和她说再也不用擦地了。
她知道虞温的话意味着什么,那个哥哥不会再下来,或是彻底死去,或是永远离开,无论哪种未来都让她感到无力。
在她的记忆里,从很久以前开始,每天都会听到窗外“咚”的一声摔下来一个人。他看起来很可怕,表情阴沉,有时甚至浑身是血。
可是认识他以后,却发现他不是恐怖的人。
他会为自己赶跑乌鸦,会给她做彩纸折的小花,还会带她离开房间去楼道里和外面转转。
可他每天都会死去一次。
上一篇:治愈小丧尸养撒娇人鱼崽爆红帝国
下一篇:我靠玄学制霸娱乐圈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