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之上，不死不休(112)

　　楚霁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的冰原上，没有表情时,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看上去像是一道岿然不动的山影。

　　沉默片刻后，他才说:“不知道为什么，从出发到现在，我总是莫名感到有些不安。”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常年指挥作战的军人，都格外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总觉得这趟任务途中，或许会发生什么很不好的事。

　　却怕一开口，就一语成谶。

　　天狼紧了紧环在他腰上的手，低头在他的后颈处落下一吻，道：“这种感觉我也有过。在……我记忆恢复前的那段时间，我经常会在梦中惊醒，然后出于一种说不清的直觉，开始抗拒自己记忆恢复这件事。”

　　楚霁闻言，转过身看着他，终于笑了一下：“怎么，小狗现在还在记我的仇啊？”

　　“当然得记，我说过你欠我一辈子。”

　　天狼在刚才吻过的地方不轻不重地磨了磨牙，顿了顿后，突然说:“楚霁，我前两天听人说，你们气泡垒里是不是有一个什么局，如果两个人决定了要一辈子在一起，就可以去那个局登记，让政府和法律为他们作见证，然后给他们颁发一个结婚证，证明这两个人一生都会是彼此唯一的伴侣。”

　　楚霁“嗯”了一声，随后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放慢了声音：“怎么了？”

　　“等这次任务成功，我们回到气泡垒后，就去领那个证吧。”

　　天狼的眸子里倒映着楚霁的模样，神色认真，一字一句地说：“我也想要一个见证，一个……‘楚霁此生唯一伴侣’的见证。”

　　颠簸的车身里，外界的一切仿佛都于此刻被彻底模糊。

　　飞扬的冰屑，呼啸的劲风，终年笼在冰原上、光破不开的黑暗……仿佛一切都随着这句话渐渐远离。

　　楚霁静静看着天狼的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才弯起眼，一点点笑了起来。

　　他向前倾身，抵住天狼的额头，用此生少有认真的语气，说：“好啊。”

　　观测室门外恰巧在这时传来了一声轻响，像是有人慌乱间撞到了什么东西。楚霁回过头，扬声问了一句：“谁？”

　　门外先是安静了几秒，就在楚霁皱起眉，打算开门查看时，才响起一个士兵的声音：“报告楚指挥，刚才是林医生来过，他让我告诉您，可以吃饭了。”

　　楚霁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才问：“师兄走了么？”

　　士兵答道：“林医生刚走。”

　　楚霁于是没再多问。

　　原本去冰原上出任务，通常情况下食物只有压缩饼干和营养液，然而这次跟队的人有林晞，因此给楚霁开个小灶，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研究所旧址距离中央气泡垒不算太远，吃完饭后又行驶了不到两个小时，卫星定位器上，他们与目标红点的距离，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公里。

　　等到那座巨大的研究所的轮廓隐约出现在装甲车前方时，整个驾驶室的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里比他们想象中更大，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大建筑被封存在重重坚冰之后，仿佛时光也跟随着一并凝固其间。

　　装甲车队又绕着这片建筑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才找到了这片研究所的主入口。

　　这次任务一共派出了六支小队和一支基因融合者组成的特殊队伍，其中楚霁率领第一小队和特殊队伍，负责护送主仪器进入研究所中心；其余每支小队负责护送一台化冰仪，分别安放在研究所的五个方位。

　　化冰仪安放完成并开始运作后，他们就可以退出研究所，远程操控并等待接下来为期一周的化冰解封过程。

　　车辆停稳后，众人穿好防护服，跟在楚霁身后跳下了装甲车。

　　防护服的探照灯照亮了大门后一条主通道，幸运的是由于研究所内部空气干燥，大门和通道都没有被完全封死。他们手里拿着冰凿和手持加温器，行进倒不算太难。

　　走过主通道后，七队人马便按照手上的研究所构造图，兵分六路。

　　每支小队里都跟着一名操作化冰仪的专家，楚霁倒不担心仪器方面的问题。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这座巨大的研究所内部，或许会掩藏着某些极具危险性的变异种。

　　他了解冰原，清楚这样一座完整而巨大的建筑物，对于很多变异种而言，都是绝佳的巢穴。

　　这里既能遮蔽风雪，又有一定的隐蔽性，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强大的变异种，会放弃这样一个地方。

　　可是他们一路走来，都实在太过平静了。

　　别说凶猛的大型变异种，就连一些常见的猞猁和雪狐，都没有见到一只。

　　这根本不正常。

　　这座研究所占地面积极广，通道两侧连接着许多用途不明的房间。他们沿着中间的通道往里走了十多分钟后，经过了一片开阔的空地。

　　构造图上显示，穿过面前这片空地，再往里走一段，就是他们要去的研究所中心。

　　四下里一片安静，只能听见脚步踩在冰地上的声音。探照灯光勾勒出不远处高大建筑的轮廓，在黑暗里，带来一种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楚霁心里之前被天狼岔开的不安感再一次涌出，这一次，却比之前更为强烈。

　　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抬起手，对着身后的人比了一个“全员警戒”的手势。

　　大约是同样察觉到了危险，天狼抬起爪子扒拉了他一下，主动走到了楚霁的前方。

　　林晞跟在楚霁身后，同样上前握了握他的手臂，以示安抚。

　　他们一行人身上都带有机关弩和军用匕首，要是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选择。加上有天狼带领的一队基因融合者在，遇到的大多数情况，其实都足够解决。

　　然而又往前走了一段后，眼看着就要到达最中央的核心车间，前方的道路却忽然变窄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实验的缘故，又或许是出于某些未知的其他原因，这一片区域的结冰量明显要比之前大得多，本就不算宽敞的甬道一时间竟变得甚至难以过人。

　　楚霁看着通道尽头相距不到百米的实验室大门，犹豫片刻后，转头看向天狼：“天狼，前面的路太难通行，你和其他基因融合者守在这里，我和师兄带着第一小队进去。”

　　天狼下意识皱起眉：“这里有点不对劲，让我留在外面，我不放心。”

　　楚霁却看了一眼通道尽头那道紧闭的大门，冷静道：“车间的大门是紧闭的，符合常规状况，大概率没有东西在里面。这个车间是研究所的核心，里面可能存放着很多精密器械，太多人进去反倒不合适。启动仪器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一旦出现意外，我会第一时间向你们求助，放心。”

　　他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加之以大多数基因融合者的体型，前方的道路的确难以通过，短暂的犹豫后，天狼最终点了下头。

　　于是楚霁带着一队人，护着林晞和主仪器，继续向前走去。

　　越靠近车间大门，通道就越狭小，到最后，他们甚至要猫着腰才能继续往前走。

　　这种情况无疑是反常的，只是没有人能解释得清具体原因，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不断加强戒备。

　　车间的大门已经被彻底冻住了，楚霁先是用冰凿子凿去门锁和门缝处厚实的坚冰，因为空间狭小，冰层又太厚，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

　　随后他才从士兵手里接过加温器，将剩余的一层冰加热融化。

　　这扇大门并没有上锁，处理完冰层后，稍稍一推，就向内打开了。

　　这个车间不愧是研究所的中心，内部空间极大，探照灯甚至一时间无法照亮它的全貌。一台巨大的金属仪器架在车间的正中央，它的周围，还环绕连接着各种管道和小型仪器，此刻全都处在冰封之下。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有什么东西腐烂后发出的腥臭，又像是房间空置太久后自然形成的气味。

　　楚霁心里的不安感在迈入这个房间的那刻达到了顶峰，只是既然他们已经来到了这里，不论如何，都一定要把化冰仪成功启动。

　　他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机关弩，保证它随时都处于备发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