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下,请您冷静,我想他们并未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看在他们往日虔诚侍奉圣主的份儿上,请您保持往日的宽容和慈爱,宽宥他们因为无知和愚昧导致的过错。”立即有人站出来,为死对头们说情。
一下子罢免七位枢机,这件事说出去足够令教廷发生前所未有的巨大震动,连教皇遇刺逝世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威力,至少当时圣维塔利安三世遇刺时还有枢机们顶着教廷,现在的教廷本来就因为《信仰自由法案》的颁布而处在风雨飘摇中,信徒对教皇产生了质疑,假如教廷再度变动,引起的后果不堪设想。
拉斐尔的视线在几名枢机脸上逡巡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一笑,语调温柔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当然,我不过是开一个玩笑。”
他又不是真的疯了,一下子干掉七个枢机,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他自己。
您刚才的语气可一点不像是开玩笑。
枢机们暗暗腹诽,但还是为了这句话而松了一口气。
拉斐尔将他们所有神情变化都收入眼中,没有再说什么,简单地示意这次会议结束,枢机们咽下了想说的话,带着忧虑的表情站起来目送教皇离开,心里的想法如泉水喷涌,到底是没敢说出来。
七名枢机拒绝参与枢机会议,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大陆,这无疑是对教皇威信的一次重大打击,不啻于当面反对教皇本人,拉斐尔对这样不痛不痒的反对无动于衷,现在压在他肩上的事情多得要命,这些虚张声势的反对根本引不起他的任何注意。
“把这件事传到亚述,”拉斐尔侧过头对身后的费兰特吩咐,神态冷静,“让他们知道,教皇是下了如何大的决心要将法案推行到底。”
甚至于,这件事还能成为他收揽亚述民心的强有力推手。
“那七名枢机……”费兰特低声询问,语气里出现了一丝阴冷,好像只要拉斐尔露出一点意向,他就会不择手段地干掉那七个令拉斐尔不高兴的人。
拉斐尔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一下子死七个,你是觉得别人都是傻子吗?”
费兰特辩解:“我不会一下子——”
“行了,就算不是他们,也会有人上来反对我,还不如留着他们,至少我更熟悉这些蠢货和野心家。”拉斐尔简单地否决了费兰特的提议。
“亚述的情况怎么样了?”拉斐尔向后伸手,费兰特立刻抽出卷在腰带里的最新战报递给他,推轮椅的速度更慢了一点。
拉斐尔低着头展开羊皮纸,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文字,半晌后带着点儿惊讶地“嗯”了一声:“雷德里克居然干得不错。”
何止是不错,卢森公爵在战场上表现出了过人的军事天赋,短短几个月就在南方打下了一片根据地,并且以它为中心稳固地向北方扩张着,南方的流匪和军事团体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些在亚曼拉女王死后假借王室血脉自立的“萨尔贡王朝”都在他的进攻下分崩离析,兵峰一路北向,和最北边的亚述朝圣天盟、东边同样在扩张的加莱远征军呈现出了三足鼎立的态势。
想到那个总是对他恶言相向的弟弟,拉斐尔忽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像是有点模糊了,曾经在神学院里锲而不舍地追在他后面嘲讽他的暴躁少年好像只是浮光掠影地一出现,就被战报里那个作战勇猛身先士卒的人取代了。
拉斐尔不知怀着什么情绪,对自己笑了笑。
“再往北就要遇到朝圣天盟了,”拉斐尔因为战况良好而轻松了一点的心情又沉重下去,“那群老头子可不会像之前的敌人一样好对付。”
他们能安安生生地在北方经营自己的势力,就说明他们有着足够的耐心以及积蓄丰富的资源,而且亚曼拉死后溃散的军团大部分都不知去向,很容易让人联想过多,再加上当年亚曼拉逝世时从罗曼往亚述带了许多先进的武器,填补了亚述武器匮乏的短板,现在的朝圣天盟实力如何实在难以揣测。
“希望他能谨慎一点,”拉斐尔按了按眉心,“第四批军团征兵怎么样了?”
费兰特犹豫了一下:“……正在进行。”
拉斐尔敏锐地从他的停顿和用词里察觉到了什么,了然道:“没什么人来报名了?”
费兰特没有应答。
因为《信仰自由法案》的颁布,许多将这场战争看做神圣|战役而希望从中掠夺财富的人大失所望,虔诚的信徒早就登上了前三批船只,剩下的人开始了观望和退缩,本来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征兵活动一夕之间门庭寥落。
拉斐尔镇定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雷德里克抹了一把脸,满手黏糊糊的血和灰尘在他脸上糊出了一张面具,向来衣冠楚楚非常注意自己贵族仪表的公爵阁下提着剑,一只手把被尸体压住的斗篷一角用力扯出来,拔出陷在泥坑里的靴子,大声咆哮:“马在哪里——还有谁有马?!把去追的白痴都喊回来!”
他扯着嗓子相当没有仪态地喊叫着,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腿边上就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雷德里克喘了一口粗气,他的亲兵们从边上陆陆续续汇合过来,每一个都顶着血呼啦喳的脸,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什么。
“阁下,请您下一次不要再往前跑了。”他的亲卫队长痛苦地恳求。
“合格的将领应该是被簇拥在军队中,等待结果的!而不是像您一样冲在最前面,干着和那些士兵们一样的事情。”队长端详着自己豁了口的剑,脸上露出了心痛的表情。
“您如果出了事,我要怎么和卡珊德拉夫人交代?”
如果是以前,听见这种话的雷德里克一定会勃然大怒,并且跳起来一巴掌甩在队长脸上,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多少知道了这位队长的属性就是如此的黏黏糊糊,于是只是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就算我死了,母亲也还有其他孩子。”
眼看着队长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而且又要开始张嘴输出,已经提前感知到那种头疼的雷德里克迅速转移话题:“那群去追击的白痴怎么还没回来?”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和朝圣天盟相遇,之前的遭遇战都来得有些突然,也多半是小规模、小股军队的作战,双方都保持了一定的警惕和克制,战损基本是一比一,几次下来,连雷德里克也有点松懈,但他始终保持着基本的戒心,不允许士兵追击对方的残部,可是显然,这次有人按捺不住了。
“等他们回来之后,罚掉他们今天的饭,让修士带着他们读一晚上经。”雷德里克沉着脸说。
但他们直到回了驻地,那些去追击的人都没回来。
雷德里克脸色难看,他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难道下午那场遭遇战是陷阱?但如果是陷阱,他们必然有更大的图谋,为了完成他们的图谋,又怎么会忍不住杀掉前去追击的几个人?但要说是什么巧合,那就更不可能了。
雷德里克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他开始疯狂思索这段时间的每一场战役,挖掘出每一个看似合理实际存在问题的细节,试图找到这一切的源头在哪里,但无论他怎么翻来覆去地思考,都找不到任何的可疑之处,所有事情都恰到好处地发生了,没有任何刻意的痕迹,恰如圣主写下的命运。
第二天一大早,雷德里克就派出了几批圣鸦去搜寻失踪人员的痕迹,这场搜寻他们一无所获,最终是一名士兵无意中发现了散落在丛林中属于一名失踪人员的亚麻布钱袋,循着这个痕迹,他们确定了那些失踪人员的死亡现实,并找到了他们被深埋在树根旁的尸体。
经验丰富的圣鸦们很快确定了尸体的死因,他们几乎都是在前后脚的时间内死于冷兵器的暴力切割,刀刃凶狠地在同一时间割开了他们的脖子、腹部,将他们每个人差点切成几块,这力道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哪怕是特殊训练、身形强壮的亚述人,也做不到在瞬间切出几刀。
但是蒸汽轻甲可以。
那是专门用来屠戮的武器。
亚曼拉女王从罗曼带来的那些武器果然都落入了朝圣天盟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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