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鸦得到了确切消息,加莱和朝圣天盟的确联手了,他们连续一个多月不间断地骚扰我们的城市,试图让我们在疲惫中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不过他们愚蠢的阴谋并没能得逞,在被我抄了一次家后,他们就不再用这种蠢办法挑衅我了,也许他们在酝酿什么更大的阴谋……但是,管他呢,我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将这封信封好,交给圣鸦,目送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年轻人乘上卸下货物后显得轻飘飘的船只。
教皇的确已经在筹备前往亚述的事宜,但他们并不是那么的急迫,每天只整理一点点东西,就好像这是一趟足够令人放松的休闲旅程,随时都可以踏上行程,也可以随意地推迟计划。
拉斐尔在等,等加莱的动向,他需要等亚述的局势发生一个转变——不管是好是坏都可以的转变,然后才能顺理成章地离开教皇国,让弗朗索瓦四世放松警惕,把他引上亚述,给莱斯赫特和弗朗索瓦公爵提供一个进攻加莱的机会。
可是加莱很沉得住气,拉斐尔也只能跟着耗下去。
“这很奇怪……弗朗索瓦给了他的情人极大的特权,那位尤利亚子爵似乎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教育,但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什么错误,这太不可思议了。”拉斐尔面前摊着亚述的地图,轻声说。
尤里乌斯站在他身边,手里端着一杯色泽晶莹的琥珀色蜂蜜酒:“或许他就是一位被埋没了天分的军事天才?”
教皇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难以言喻。
尤里乌斯低低地笑起来:“好吧,这么戏剧性的故事应该不会出现,那么你的猜测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他不犯错,只能说明他身边有不让他犯错的人。”拉斐尔垂着眼睛说。
“……而那个人的话,让大名鼎鼎的‘都德莱皇后’都不得不听从。”尤里乌斯顺畅地接话。
他们同时沉默了一下。
拉斐尔霍然站起身:“船只准备好了吗?我明天——不,今天就启程。”
尤里乌斯皱眉:“这只是一个猜测。”
“一个很有可能是事实的猜测。”拉斐尔说,“我们永远无法揣度一个疯子的想法。”
他们在等着给小皇帝挖坑,怎么能确定小皇帝不是也在准备给他们挖坑呢?
“那我跟你一起去。”尤里乌斯毫不犹豫地说。
“那翡冷翠怎么办?”拉斐尔反问。
尤里乌斯皱着眉看他,教皇宫秘书长很少提出这样的建议,拉斐尔每一次离开翡冷翠,他都是当之无愧接手教皇国事务、替教皇安定教廷的人选,可是唯独这一次……尤里乌斯不知道为什么,心跳速度飞快,他觉得自己得跟着拉斐尔一起,就像时魔鬼的恐怖预言,他甚至无法再去思考其他。
“我——”尤里乌斯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拉斐尔打断,“教廷交给你,我会好好回来的。”
他最后的语气里带了点宽慰似的温柔。
铁灰色长发的男人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理智再度占据了上风,他弯下腰,亲吻教皇柔软的唇。
“那么,我在这里,为圣父驻守您的王座。”
教皇的船只有着雪白的风帆,教廷金色的徽章和鸢尾图腾在风帆上展开,伴随着大教堂洪亮的钟声,船只底层的水手们疯狂地踩动踏板,为船只提供了行动的初始动能,锅炉房里,熊熊的火焰照得每一个赤膊的水手们脸颊胸膛通红发热,他们拼命地将煤炭铲入巨大的炉子内,沉重庞大的船只终于由慢到快地行驶其起来,岸上闻风而来送行的民众们脱下了帽子和围巾,朝着船只用力挥舞着。
在教皇进入黑海的同一天,雷德里克决定再将边境往北推移十里。
这并不是一个仓促做下的决定,圣鸦们已经勘探了十余天,证明对面只有朝圣天盟的常规军队,而自从上次打退了他们的骚扰后,加莱已经将精力都放在了向西开拓土地上。
但是雷德里克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遇上加莱的军队——不,这对他们双方而言应该都是一个意外,对面是轻车简行的小队,护卫不到五十人,看队形,应该是在护送某一位重要的大人物,想要偷偷从这里经过,没想到恰好撞上了雷德里克打算今天进攻。
如果抓到人,可以拿来向加莱皇帝换钱。
这是雷德里克的第一想法。
贵族在战场上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特权,包括被俘虏权,他们会受到贵族的一应待遇,然后被自己的国家用钱赎买回去,这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情。
雷德里克打算顺手做一下这笔生意——在他见到那位“大人物”的脸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教皇国的军队显然给了对方极大的惊吓,他们惊恐地试图逃跑,坐在马车里的“大人物”也着急忙慌地下车换了马,但当雷德里克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看见那个被簇拥着上马的青年时,整个人犹如被当头一棒,顿时懵住了。
拉斐尔怎么会在这里?!
远处的青年将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侧脸的线条流畅而精致,他快速地向这边一瞥,紫石英般的瞳色差点让雷德里克恍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从对面护卫们混乱的声音里分辨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尤利亚子爵。
在叙拉古半岛被艳情小说宣扬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都德莱皇后”,加莱皇帝的情人,传说中受尽小皇帝宠爱的男人。
雷德里克知道有这么个人,也知道对方的样貌是稀有的金发紫眸,但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人竟然、竟然……和拉斐尔这么相似。
并不是容貌上的相似,而是衣着、神态、气质,那种玄妙的、无法言喻的相似,就像是举手投足细细地照着拉斐尔重新刻画了一遍,拓印在这个青年身上。
甚至于,连他穿的衣服都是和教皇日常相近的白色长袍,边缘带着繁复华丽的金色刺绣。
对贵族阴私特别熟悉的公爵短暂地困惑了瞬间,大脑就像是被火药轰开了一样骤然轰鸣——
弗朗索瓦!!!!!
他竟然敢——这样侮辱教皇!
极致的愤怒让雷德里克将先前活捉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净,只想要赶紧抓住那个该死的尤利亚,然后让他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群人火烧屁股一样你追我赶地窜了出去,雷德里克到底还留着一点理智,他命令自己的副官带着精锐的亲卫队抄近道到前面拦路,自己则和军队紧追在尤利亚后面,尤利亚一群人狼狈地在前面飞奔,雷德里克死死盯着那个伏在马上东倒西歪的背影,恨得牙都要咬出血。
从空中往下看,大地上拉出了两道腾飞的烟尘,一小簇人影在前面狂奔,另一团更大的人群在后面紧追不舍,像是盯着兔子的野兽,凶狠地咬在后面。
雷德里克追了十几分钟,看着前面尤利亚的护卫们惊慌失措但始终没有任何脱队,心中隐约的不安迅速扩大,被骤然袭击追捕的队伍,会这么有条不紊地逃跑吗?
……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雷德里克脑子里的警报声尖锐地拉响,他举起一只手臂,狠狠勒住缰绳,身后紧紧跟随着他的亲卫队们接二连三地停下,另一名副官看着他:“阁下?”
雷德里克眯起眼睛,看着尤利亚那群人越跑越远,沉默了半晌,终于一抖缰绳:“走。”
他带着亲卫们调转了方向,没有再傻乎乎地跟在尤利亚后面,而是掉头折返,返回的速度比之前提高了许多,但当他们遥遥看见来时穿过的山谷时,他先一步发现了听见了山谷里传来异样的动静。
成片的飞鸟惊慌失措地从林中飞起,宛如箭矢卷上云霄,之前他们前追后赶地穿过这里时,同样带起了不小的动静,但这时的混乱显然并不是他们带来的余韵。
雷德里克瞬间意识到,那个针对他们的包围正在形成——如果他反应再迟钝一些,等晚些时候折返,等候在这里的军队就会轻松地将毫无察觉的他们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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