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和诸位商议,先生们。”年轻的教皇从骑士长的信件后抬起头,他脸上带着笑容,但或许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已经拥有太过于庞大的权力,枢机们竟然有种不敢直视他的感觉。
“亚述是我的亚述,我从未想过让它成为教皇国领土的一部分,你们的想法我知道,但是请让它只是一个想法,不要愚蠢地将它宣之于口。”拉斐尔很少将话说得这么刻薄,不过原谅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应付这些贪婪的枢机,他更希望把这些蠢货打发走之后,好好想想该怎么将亚述扶上一条健康的轨道。
教皇尖刻的话显然让枢机们脸色不大好看,这一次的枢机会议再次草草收场,等整个房间安静下来,拉斐尔展开一卷空白的羊皮纸,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一下,思考片刻后,将笔尖落在了纸面上。
这份文书诞生于一个非常平凡的午后,后世的学者们将它翻来覆去地研究,称它为现代化政治制度的先驱,尽管它的部分内容仍旧存在时代的局限性,可这并不能掩盖它超越当代的思想光辉,拉斐尔写下它时只不过是在记录一个模糊的想法,因此也并没有给它命名,这份草案被转交给尤里乌斯,由那位同样杰出的政治天才润色、修饰、完善,成为了平衡翡冷翠神权和亚述王权的基座,到那时候,它将会拥有一个光耀后世的名字——《君主法》。
这部用一张羊皮纸就能写完的薄薄法案确定了君主在自己的国度能够拥有的权力以及实施方式,重新构建司法、立法和行政机构,使君主无法直接行使自己的权力,属于君主的力量被前所未有地从个人身上剥离,成为了一种可以均衡增添的砝码。
从世界上第一个国家诞生开始,君主这一群体就在拼命加强自己手中的权力,用各种方式增加自己的权威性,提高自己的话语权,最为理想的状态当然是整个国家成为君主的一言堂,然而历史的规律就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当君主专制走到了顶峰,就必然会出现推翻君主的政权。
后世的无数事实都证明了这一点,于是拉斐尔选择了另一个极端——既然个人的集权被判定是绝对会失败的,那么为什么不干脆让权力分散在一群人、一些机构手中,以达到制约和平衡?
罗马也曾经尝试过建立共和国,由贵族统治的共和国将元老院作为最高权力机关,这种贵族共和制度本质上依旧是贵族群体掌握政权,而且谁都知道,它最后还是被君主制度所取代了,究其根本,不过是因为权力被放在了贵族手里——只不过是一个贵族群体和一个家族的区别而已。
拉斐尔可不想自己辛苦统一的亚述再次成为某个家族私有物,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
他决定将亚述的所有阶级,都拉进统治这个国家的机构中来。
如果贵族太贪婪,那就让平民来砍断他们的手;如果平民有了不该有的想法,就让贵族去限制他们。
没有人能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就连君主也不可以,唯一能统治整个国家的就是至高无上的法律。
这种背离了整个贵族阶级的做法堪称疯狂,写下它的人必定是一个天才的疯子,一个被魔鬼迷惑了心智的圣徒。
它彻底地宣告,君主不再是国家的主人,而是国家的仆人——这绝对称得上离经叛道的内涵,能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头皮被魔鬼抚摸的颤栗。
而最为可怕的是,拉斐尔真的有将它实现的可能性。
亚述是一个百废俱兴的国家,多年的战乱早就摧毁了这个国家大半的制度和阶级,很多富裕的乡绅都破产沦为了贫农,在没有耕种传统的亚述,这些“贫农”基本都做了匪徒或是逃离亚述去了别的国家,至于贵族——在混乱来临的时候,他们基本是跑的最快的一批。
亚曼拉想过很多办法稳定亚述的局面,将流失的人口吸引回来,但隔着遥远的黑海,她的命令很难有效地施行下去,更何况事实也证明了,和女王同样拥有权力的祭司们也有自己的想法,总之不管他们如何纷争,结果就是亚述一天天向深渊里滑了下去。
拉斐尔彻底接手了这个烂摊子后,发现与其在这个朽烂的地基上缝缝补补,还不如索性推翻所有的制度,重新建立一个完善的体系。反正现在还苟延残喘在亚述的人们基本都不认识字,那就大家一起从零学起,学得好的进入市政机构担任职员,每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而那些闻着味儿想要回来分一杯羹的贵族们……既然当初跑得那么快,那现在也别回来了。
《君主法》在亚述的推行非常顺利,这个充满了邪门意味的法案让所有听说过它的内容的国王们都目瞪口呆,他们只见过像吝啬的老母鸡那样想抓住所有权力的国王,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动将自己的权力分薄出去的君主——他究竟图个什么?!
一个权力被条条框框限制住的君主,虽然依旧具备吸引力,但显然诱惑也没那么大了,不过至少可以让那些觊觎亚述的人在做事情之前保有基本的理智和判断能力。
尤里乌斯润色修饰了全部条款后,将拉斐尔的原稿收进了保险柜里,这一次他全程都没有对法案发表任何一点看法,就好像他全心全意地赞同认可它一样。
拉斐尔对此感到十分困惑,他都已经准备好了说服尤里乌斯的话,奈何教皇宫秘书长似乎并不想听。
“我很意外,”拉斐尔面前摊着新版《君主法》的全文,探究的眼神锁定在尤里乌斯身上,“我以为你会反对我。”
“这部法案对任何一位国王来说都是威胁,它给了民众一个模版,一条反对君主制的现成道路,亚述已经被我捏成了习惯性顺从的模样,但是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我和亚述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尤里乌斯调整了一下银边眼镜的位置,语气有些无奈:“听起来您明明知道我想说的话,但是您就是要这么做。”
他望着拉斐尔的眼神里带上了具有谴责意味的包容,像是在说,看,你也知道这样做会让我生气,可是你就是要做,那我还能怎么办呢?
拉斐尔忽然哑口无言,还有点怪异的心虚。
这种感觉确实奇怪,以前尤里乌斯反对这反对那他不高兴,现在尤里乌斯什么都不说了,他怎么又浑身不舒服了?
总不能是他天生带点儿什么喜欢被逆着来的病吧?
拉斐尔有点神游天外,尤里乌斯看着他,仿佛看见了一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猫,自以为威猛地睥睨着所有人,其实尾巴早就不耐烦地开始拍打椅子了:“拉法,你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曾做得比你更好,那我有什么权力来指点你的决定呢?”
“世界上所有伟大的君主都不是被人手把手扶着教育出来的,他们天生就知道该怎么统治自己的国家,我如何能以凡人的智慧去揣度他们,就《君主法》本身来说,它的确会带来你所说的那些危害,可是我无法否认,它的伟大将超越所有现世的国王,等数百年之后,反对过你的国王们都已经腐烂在泥土里,人们必然仍会歌颂《君主法》的智慧。”
当尤里乌斯想要夸奖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能抵挡住他的甜言蜜语。
拉斐尔眯起眼睛,像是被顺舒服了脊背毛的猫。
“既然这样,那我应该去处理加莱的事情了。”拉斐尔的话题转变得很快。
莱斯赫特早就给他发信汇报了加莱的近况,为了解决亚述和教皇国的问题,拉斐尔才一直停留在翡冷翠。
既然《君主法》有更擅长此道的尤里乌斯来完善,他也可以放心跑一趟加莱,他放弗朗索瓦在外面,可不是为了让对方享福的,多出来的这一段时间,他要一一收取所有利息。
莱斯赫特从披着黑斗篷的圣鸦手里接过了封着教皇私人印鉴的短笺,掏出随身携带的银制拆信刀拆开信封,纸笺上用藤蔓缠绕般修长弯曲的字体写着短短的一行字,而在看见这一行字后,沉着冷静的骑士长眼中倏然亮起了光。
蹭了一点三权分立和君主立宪的东西,毕竟我也不懂政治,反正拉斐尔很牛就行了【猫猫揣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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