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长本就有斗法的打算,冷嗤一声“正合我意”,瞬时召出佩剑,举剑相迎。
两柄利剑在虚空中猛烈向撞,霎时激荡出一圈青光四射的灵气涟漪。
涟漪又须臾化作无形的惊涛巨浪,迅速向外扩散蔓延。
顷刻之间风云涌动,飞沙走石,山道两旁的成荫巨树起伏摇落,发出粗枝断裂的咔咔碎响。
灵压正面相冲,一直悠然自得的张道长脸色悚然突变。
虽然表面看起来势均力敌,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被压制了。
他在沧阳宗地位非凡,本命神剑乃是威力巨大天阶神兵,甚至比一些小门小派的元婴修士的本命法宝还要高上几个品阶。
寻常金丹修士根本不是他对手。
但眼前的敌人,仅靠单手掐出剑诀,隔空御剑就将他轻易压制。
他知晓,修士在外行走,有些人身份特殊,不便示于人前,因此会特意隐藏部分实力,不让别人看出来历。
他也有意遮掩了身份。
他猜到对方或许故意压低了修为,真正的实力会比明面上强一些。
却怎么也料想不到,对手的修为竟强横到如此地步。
此等灵压定然不会是无名无姓之辈,不知是乾天宗哪位高人,居然隐藏身份跑去凡人家中,查一桩微不足道,争夺家产的可笑小事。
一时不察,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他顿时萌生退意,打算低声下气道歉赔罪。
只要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对方看在沧阳和乾天同属炎天三宗之一的份上,想必不会再与他为难。
脚尖轻踏,避过戾气逼人的一剑,张道长向后飞退了一大段距离。
正要开口赔罪,求对手停止这场强弱悬殊的比试,倏然间又是一柄飞剑,划破虚空响起低鸣龙吟,威如雷霆般朝他急速袭来。
姓闻的根本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一柄飞剑已经将他牢牢压制,如今两把剑同时攻击,迅如狂风,幽如鬼魅,他光是闪避就已倾尽全力,左支右拙。
而对手依旧气定神闲,嘴角挂笑,仅看和煦风雅的外表,根本想象不到出手竟如此阴毒狠辣。
对手招招直刺咽喉,再这么下去,他只要稍一不慎,慢下半步,便会即刻殒命。
“前辈……”他必须得开口,亮明自己身份让对方停手,“在下是沧阳宗主的……”
张道长说话之时,身形有了半刻停顿。
飞剑顿时寒光一闪,爆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强戾灵气。
他瞬时明白,对手出手狠辣,从未打算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也从没想过要饶他性命。
他也瞬间知晓对方的身份。
强势的灵气排山倒海汹涌袭来,剧烈的疼痛宛若万把利剑斩裂神魂,要让人遭受碎割凌迟之酷刑。
“绝!尘!”张道长声嘶力竭的凄惨哀嚎响彻行云,惊飞树林中一大群的燕鸟。
惨叫声在恶毒的恨怨中戛然而止,山道上悚然死寂,鸦雀无声。
绝尘道君心念一动,浮空的飞剑闪过一抹光耀流荧,霎时消散。
阴戾的眸光斜睨了一眼对手消失的方向,转瞬之间又变回清风闲云的温和优雅。
他若无其事朝一直揽在身边的陆续扬嘴轻笑:“为师一时大意,竟然让他逃了。”
他温言软语向爱徒传道授业:“沧阳宗有一秘术,名为替死术。炼此术者,选一生辰相同的人,同自己神魂绑定。若是哪日遭遇死劫,能以命换命,由对方替死挡灾。”
“这是沧阳宗主峰一脉的不传之秘,若是以后遇到沧阳宗主门下弟子,需先布下罗网法阵,防止他们逃脱。”
“虽是由别人替命,但施术之人神魂也会受到重创,此时他深受重伤,只需再补一剑,便能将其彻底抹杀。”
绝尘道君没料到张道长和沧阳宗主有关,陆续更是意想不到。
他对炎天道门之间的具体情况不算非常了解,却也知晓,各派合纵连横,千秋万载以来,为了各自的利益时而友好时而争斗,没个定数。
近千年来,三宗四门十二派统领炎天道门,各派分割一隅独霸一方,小打小闹不断,又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师尊,”陆续担忧问道,“我们重伤了这个姓张的修士,会不会因此和沧阳宗主结下仇怨?”
若沧阳宗主来寻仇,师尊是一峰之主,情势会不会扩大到乾天宗和沧阳宗的争斗?
这俩大宗一旦生了罅隙,其他仙门必然不会放过送上门的良机,定会在背后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坐收渔人之利。
“先不论沧阳宗会否因为这一门下弟子找上乾天宗理论,”清雅声调里的笑意和煦如风,又卷着怒风狂澜的纵横睥睨,“就是他们上门寻仇,又能如何?”
“可是……”
劲长有力的五指挑起一缕青丝,在指尖缱绻缠绕,暧昧旖旎,“你信不过为师的实力?”
“弟子不敢。”
“为师曾经说过,对于弱者的无能叫嚣,大可如长风过耳,一笑而过。但他们若令你不快,只管动手,无论何事,都有为师给你撑着。”
陆续恭顺地退了一步,垂眸拱手:“多谢师尊。”
柔亮青丝不再绕于指尖之上,把玩墨发的手指蓦然一顿。
绝尘道君轻声一叹:“我们走吧。”
***
陵源峰天高气清,碧空如洗。
连绵百里的芳华林终年不败,山风一拂,乱红飞洒,瓣雨漫天。
陆续跟在师尊身后,回到尘风殿时,方休坐于桌面,将脚踩踏在椅子上,眉头微皱,一脸按捺不住的心烦气躁浮于表面。
寰天道君大刀金马斜靠椅背,两人隔坐着一条三丈宽的旷阔走道,不时四目相对,火花电光四溅,凝结着沉寂如渊的剑拔弩张。
察觉到灵息的靠近,如刀似剑相看两厌的目光同时瞬转,望向来人。
“回来了?”寰天扬了扬嘴,朝绝尘轻描淡写一问,语气熟络,没把自己当外人。
方休从桌子上骤然而起,冷声询问:“闻风,你昨晚把小曲儿带去哪了?”
态度咄咄逼人,丝毫没有对师兄的半分尊敬。
绝尘道君神色怡然,嘴角微微扬起,淡漠又不失优雅地将他的话置若罔闻,没有半分打算回答的意思。
方休撇了撇嘴,他师兄弟二人向来如此,各自行动互不干涉。
闻风不会将所做之事告知于他,他要做什么,也从来不必征得他的同意。
身形一闪,他霎时瞬移到陆续身边,二话不说拉起清瘦手腕,探入脉门查看。
陆续一愣,还未回过神,另一只手又被寰天道君抓过。
两道盛势灵气强行冲入体内,沿着经脉一寸一寸缓慢游走,似要狠戾地侵占全身。
这俩疯批又想做什么?
陆续心火炸燃。师尊陪他去了一趟凡人家中,帮他调查王家人横死事件,这件事值得二人如此大动肝火?
就因为师尊陪他单独下山,引得觊觎师尊的二人醋海翻腾?
他不是不理解男人的嫉妒心不可理喻,可被针对的是自己,谁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王志专身死,他心中不快,更烦恼着要如何将此事告诉薛松雨。
半路上遭遇张道长,又给师尊添了麻烦。
如今刚踏入尘风殿,就被两个小肚鸡肠的元婴大能暗中欺压,毫无反抗之力。
他心中愠怒,常年伪装的虚假笑容更冷了几分。
过了半晌,侵占身体的灵气缓缓从经脉中退出,却仍残留着血脉被强行撑开的痛感。
陆续垂眸静默退在一边,将所有的敢怒不敢言暗藏于心。
一边无奈痛恨着自己的弱小与无力,一边暗中冷笑着传入耳中的荒唐。
方休和柳长寄素有罅隙,针锋相对多年,然而某些时候,意见却出奇的一致。
例如此时此刻。
方休摇头:“没发现动了什么手脚。也没有……”阳元外泄。
柳长寄点头,以示同意。
能动什么手脚?整个炎天界就只有两个人真心实意对他好。师尊还能害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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