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淼冷冷拒绝:“今年内再见不到什么成果,我会考虑收回所有投资。”
“那看来,我得努力一把了。”魏天明脸上半点没有压力,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最近天气不错,运气也很好。”他重新将手揣进兜内,看了眼外面渐小的雨势,跟在搬运工人身后朝楼下走去,“也许很快温总就能收到好消息了。”
温淼对于魏天明的说法不置可否。在处理好鱼缸之后,他回屋和大哥道了别,前往医院。
他还要去处理一下牛月珍的事情。
临走前温淼接过温寻递给他的一份据说是牛月珍亲口承认还签字画了押的证词。
温淼有些惊讶。
毕竟他也是今天才发觉牛月珍的不对劲,大哥却先一步拿到了有力的证据。
但温寻并没有追问堂哥那份证词是怎么得来的。
——既然堂哥告诉他是来自于一个朋友帮的忙,他就默认是一个朋友的帮忙吧。
至于是什么朋友,又用了什么手段,他不关心。
又或者说是,他选择忽视。
幼年的一些经历让温淼明白一件事——要学会遏制自己的好奇。
好奇心不仅会杀死猫狗。
也会将人引入深不见底的沉潭渊海。
*
送走了弟弟,温寻便独自在家发呆。
说发呆也不对,他只是没有其他事可做,干脆在心里准备着待会儿要说出口的腹稿。
顺便等待出门的某只家伙回来。
在发现触手会说话之后,一连串更为荒诞的事紧接着冒头。令温寻应接不暇之余,对于触手能够和人类一般沟通交流这件事情本身,倒没那么震惊了。
又或许是温寻潜意识里早已接纳过相似的奇妙。
才让他如今还能静得下心来,去思考如何跟一只怪物沟通。
沟通什么呢?
温寻心想。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他家的大家伙,他其实什么也不了解。
他不知道它来自何方,不知道它为什么出现,不知道它是什么,甚至连名字……都是他自己拍脑袋胡乱取的。
他一厢情愿地将它视作宠物,为它取名字为它做窝,大咧咧地将自己无处可述的心情和烦恼说给它听。
他以为自己是拥有了一只安静的树洞,可爱的小宠。
谁知道……“树洞”活了过来,“小宠”也大得与可爱似乎毫不沾边。
温寻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不管怎么样,他都没办法再和触手这么相处下去了。
就算这只不知名的怪物对他没有任何坏心,就算它也帮了他许多的忙,就算它从出现到现在没有一丁点儿伤害过他的意思……他也很难再向以前那样面对它。
这不是非此即彼的问题。
这是一个在寻常人间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正常人,如何看待世界的问题。
温寻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像他听的那些小说一样,成为故事的主角。
主角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或是波澜起伏的经历,或是聚散离合的情谊,或是大起大落的人生……主角好像天生就没有安生的生活,必须要不停地辗转浪潮与风云之中。
而他,平平凡凡的念书,普普通通的长大。和身边大多数人一样,他的经历乏善可陈。上学、实习、工作,如果不是这次意外的车祸,他之后的生活也会和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挣钱、买房、成家。
他没有远大的志向,也没有拯救世界的梦想。他只想当一个普通人,家人康健,日子富足,过平平稳稳的安宁生活。
不管触手是什么,来自何方,有什么目的,他都无法满足它。
他如今只是个瞎了眼的盲人。
养活自己都算得上困难,加之还有昏迷在床的母亲需要挂心照顾,他没有办法再分出心思精力给一个称得上古怪的生物。
还是一个本事极大的家伙。
温寻在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冷血。
实际上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对于触手的存在仍然是不排斥的。就算触手的变化过于惊人,他在短暂的震惊和害怕之后,留在心底的情绪更多的也只是无奈和担心。
但现实却又叫他不得不理智。
他对于生活的好奇和热爱好像都随着那一场车祸被焚烧殆尽,剩下的那一丝温度,只带着灼人的火种,掩藏在他内心深处。
他如今什么都不求。
只希望母亲快快醒来,希望生活不要再出现任何意外。
温寻记得爷爷以前曾对他说过,人这辈子不能贪多。
你想要获得一些东西,就得失去一些东西。
没有人能既要又要还要,找到自己最想要的,才是过日子的意义。
此时的温寻以为自己想要的是安生的日子,是在意的人平平安安在他身旁。
后来他才意识到。
他最想要的,早已在他无所知的时候出现在了他身边。
又总是在他需要的时候,跨越千山万海,奔赴到他的面前。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44
~出门一趟,窝没了QAQ
~该重新找个窝(触须兴奋移向卧室
第45章 不要
温寻一直在家等着触手回来,思考着怎么委婉又明确地告诉它自己做下的决定。
他想,也许乐乐会闹。
也许会用总是喜欢吸在他后腰的吸盘去拽他,用长长的触手缠着他不放。
也许会连上音响像复读机一样喊他【寻寻】,不停地问他为什么。
从未看到过模样的生物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于温寻的心中勾勒出了模糊却独特的轮廓。
这个轮廓与古怪不沾边。
与诡异恐怖也无毫无关联。
它更像是由一颗颗暖色的光点在水状的浮尘中拼凑出的跳跃的色块,没有明确的情状与形态,但却鲜活得仿佛清晨钻进房间的阳光,海面上忽然扬起的风浪,和黑暗寂静中唯一鲜明的具象。
在失明之后,温寻常常会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永寂的深海。
没有任何依托,似乎就这样一直一直在往下沉,毫无边际地在空洞的窒息中坠向深不见底的渊井里。
但触手出现了。
他的身体被悄无声息地驮了起来。
茫然又闷倦的肢体与器官渐渐变得轻快,他重新开始呼吸。
有什么久远又宁和的记忆朝他涌现,声音、气味、形状、色彩……混沌在他黑暗的梦境中酝酿,温寻隐约感觉自己触碰到了许多熟悉的画面,他什么也看不到,却又总是能在恍惚中感受到一种充满确定性的愉悦快乐。
而如今,他却要强迫自己从这种模糊的轻快中抽离出来。
重新面对直白清醒的世界。
温寻想,这应该才是对的。
他该活在现实中。
不应该依赖任何人——以及任何非人类的生命体的存在。
他应当回归正常的独身生活,而偶然从他生活中出现的生物,也该回归自己应该存在的世界。
屋外的雨夜色的深暗中渐渐收束,只余下淅沥的尾韵,像是委委屈屈的呜咽。
温寻左等右等都等不见触手回家,在一种交织着担忧和焦扰的复杂情绪中阖上了眼。
他清醒时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还是要去一趟医院。
他不放心。
至于不放心什么……温寻自己也没想清楚,就坠入了深眠。
随着他的呼吸变得平缓,一直沉寂的房间动了。
靠近阳台的窗户原本被关得紧紧的,此时从外侧忽然发出“啪”地一声轻响。
一截灵活的触足如同雨滴一样从漆黑的天幕中垂落下来,碗口大小的吸盘准确地贴在了温寻家的玻璃窗之上。
它与夜色不知道谁更黑。借着小区路灯远远的光晕,只能看到一条流动的墨色绸缎撬开了窗户的缝隙,悄无声息地钻入小小的公寓之中。
它的回归像是一个信号。
带动了整个屋子里其他安静的存在。
无数的线条从平面变得立体,无数鬼魅的阴影从四面八方钻出,将空旷的客厅填补得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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