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润回头,轻轻笑道:“神君与我相识万载,我顾润何曾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还试图劝告,顾润却已消失天际。
水宴一直坐在洄颂神宫,直到荧惑红光彻底散去,她才敢走到宫门等待。
她抱膝而坐,靠在门槛边,看着远处一道高瘦身影由远及近。
顾润走到水宴跟前,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怎么在外面坐着。”
水宴眼睫微颤:“我有点害怕。”
她一把抱住顾润,声音发抖:“我听到他们议论,说方才天象,是在暗示你此行远征——”有去无回。
最后四字她没能说得出口。
顾润轻轻抚摸水宴鬓发,其实……她也怕,大凶星象次次应验,但自己背后就是六界苍生,无法后退,也不能后退。
“事在人为,”顾润只能这样安慰她,也安慰自己,“顺天而行却也不可任其宰割,我说过不会辜负你,这才哪儿到哪儿。”
她思忖着,手伸向心口,挟出一片两寸大小的墨色龙鳞。
“这是我的护心逆鳞,你拿着防身。”
水宴不接,她直视顾润:“防什么身,你在我身边还要我防谁?我不要。”
顾润拿她无法,又不敢说万一的话,把水宴哄睡,她在书房亮起烛台,提笔撰文。
相柳一声不吭在旁磨墨。
“你有心事?”顾润头也不抬地问。
相柳先是抿唇,道:“殿下金体初愈,又连日操劳,何必亲自拟文。”
“天有异象,我用瑶光文曲出的战略,若真出差池,他二人难免自责。”顾润落笔神速,淡淡道,“天要亡我,谁来谋划都难逃一死,何必牵连旁人。”
相柳:“可是——”
顾润打断他:“莫要多言。”
相柳深深吸气,不再出声。
这番出征兹事体大,顾润一连写了十本折子,将兵力、阵法、战术、军需甚至败仗后撤退计划等等都详细拟出,灯油续了又续,搁笔时眼睛满是血丝。
“什么时候了?”顾润揉着眉心问。
“回殿下,辰时三刻。”相柳答道。
顾润站起身:“你亲自将文书封奏天君过目。着人备水,沐浴更衣。今日政事请二殿下代为处理,我要拜见母后。”
第35章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13
顾润进到净莲天宫,入目一片狼藉,众仙婢瑟瑟匍匐,地面宫台琉璃灯盏摔得稀碎。
“让顾霖撤了结界,放我出去!”天后歇斯底里,一掌掀飞桌案。
顾润抬手,抓住迎面飞来的香炉。
天后一愣。
顾润跪地叩拜:“儿臣拜见——”
“润儿!”天后一把揽住她,“顾霖可是打了你?”
顾润温和道:“小伤,都已痊愈。再说哪个父亲不训诫子女,母亲切勿忧虑。”
天后容色殊绝,但神态癫狂,看着竟有些骇人:“我昨夜看到太白蚀昴……”
她似乎陷入极致的痛苦,眼中带泪:“是不是要打仗了?润儿,你万万不能领兵——我要找顾霖理论,他不能让你带兵,绝对不能……上一次太白蚀昴,我的爹爹就……”
天后凄楚呢喃,猛然呕出一口心头血。
顾润连忙给她渡灵顺气,扶着天后到榻上躺下,轻声道:“母亲宽心,一切未有定数。”
天后死死捏住她的手,悲戚万分:“你太年轻了,润儿,你不明白,顾氏的尊位来得——不正。天道欲亡我辈……”
“母亲!”顾润神色微变,屏退众人,低声道,“慎言。”
天后双目无神地望着虚空,淌下两行泪来。
她的灵体早在强行诞下双生皇子后就留了隐疾,识海不稳,常出现癔症。
顾润见她时哭时笑,连忙翻来仙丹喂其服下,跪在榻边守了许久,直到天后蹙眉睡去,她种下安神咒,这才抽手离开。
“母后会小睡几月,你等悉心守候。”顾润令道。
众侍垂手称是。
凌霄殿宫门紧闭,顾润路过时感知到霖天帝气息,可还未上阶就被天兵拦下。
“殿下,”侍卫面露难色,“帝君有旨,不见外臣。”
顾润反问:“我是外臣?”
侍卫脸皱成一团:“殿下何必为难小仙……”
顾润沉默转身,却迎面撞上监礼司的仪队。
常卿神君双手平托灿金战甲,看到顾润后微微颔首:“问太子安。下官奉呈天甲,恕难见礼。”
见天子甲胄如见真身,顾润当行大礼,可她看着甲胄上附着的晶莹水珠,硬是愣在原地。
“浣甲是……帝父旨意?”她不太确定地问。
常卿神君顿首。
一时间,顾润如同灵魂出窍般僵在原地。
常卿捧着金甲,绕过她继续上行。
这回天兵没有阻拦,顾润回头时,凌霄殿的门恰好敞开,又在常卿进殿后徐徐合拢。
顾润伫立许久,瞬回洄颂神宫。
“出兵奏疏,帝君可有批复?”她一进来就问。
相柳恭敬呈上一摞拆过的折子。
顾润有些急躁地翻开最后一本,末尾已有御笔亲注。
阅,可行。
她抿唇,将每一本都摊开,似乎在那些为数不多的改动里寻找什么,最后翻到点将折,顾润整个人都被定住。
主将处她的名字被划去,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遒劲大字。
顾霖。
果然天子浣甲,意在亲征。
明明荧惑守心预示帝星陨落,到底是储君还是天君,无法测知。可即便如此,她的父亲依旧准备替她走这生死关。
顾润重重闭眼,瘫坐椅上,哑声道:“出去。”
相柳称是,回身时不经意抬眼,却瞥见顾润以手覆面,肩背颤动。
他忙垂首,有些无措地拢上门。
…………
天兵看着去而复返的太子,暗自叫苦。
毕竟帝君下旨在前,令太子不得进殿。对方如此执着,他实在头疼。
天兵尚在想如何劝诫,顾润来到天阶前,抬头远远望了一眼紧闭殿门,忽而撩袍跪地,稽首叩拜。
大礼过后,她朗声道。
“臣洄颂神宫延华,位仙尊,忝继高圣玄元仁战神尊志,仰惟爵号,恩宽宠厚,忧深责重,辄思报效。今际存亡,求旨讨逆,誓必拨乱反正,以慰苍生。请天君点将!”
字字慷锵,响彻碧宵,连天兵都被震在原地。
顾润抬头,膝行上阶,再度稽首:“臣延华,请天君点将!”
凌霄殿的天阶九千九百九十九,她身着天官朝服,一阶一叩头,执着重复那句话。
“臣延华,请天君点将!”
“臣延华,请天君点将!”
君威赫赫,天官上阶下神力。顾润跪到两千阶时,额头开始渗血,她两股战战,膝行上阶渐渐踉跄。
殿门依旧紧闭。
顾润又上一阶,以头抢地:“臣延华,请天君点将……”
血在冰凉地面洇开。
顾润有一瞬晕眩,缓缓抬头,看到一片玄金袍摆。
她已然置身凌霄殿内,霖天帝站在她跟前,垂眸凝视。
许久,他抬手,掌心虚虚抚过顾润额头,磕伤顿愈。
“太白蚀昴,必死将帅。如此,你还执意出征?”霖天帝低声问道。
顾润浅笑:“父亲,既是荧惑守心,您又为何要替女儿披甲执剑?”
霖天帝抬头,轻声叹息:“你是我女儿。”
人爱其子,他到底,不能免俗。
殿内陷入沉默,顾润看着金銮台上熠熠生辉的天子战甲,冷静道:“父亲切莫感情用事,此次远征非儿臣不可,原因有三。其一,六界中除三位神尊,儿臣修为最深厚,且虚担战神一职,挂帅责无旁贷;其二,天现荧惑守心,帝王不可妄动。儿臣若折在沙场,帝父尚有扭转乾坤之法,若君有万一,儿臣绝无回天之力;其三,已见太白蚀昴,主将若从其余天官择取,则有护亲之嫌,有损天威,不利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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