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道(93)

　　楼珏心里叹气，语气温和：“不必道歉，是我没有提前问过你。”

　　他也没有讲自己花了几百两银子租赁花车和游船的事。

　　苗秋儿看了他几眼，犹豫道：“或者，我带你去连阴境？”

　　楼珏一怔：“可以吗？”

　　他其实之前就想过要去，但被苗秋儿拒绝了，说连阴境有规矩，从来不准外人进入。

　　其实苗秋儿也不十分确定，按理说她和楼珏还未成亲，应该是不能的……但她可以把楼珏藏起来，到时候再让他换上连阴男子衣裳出来，再蒙个面，左右祭典游会是晚上，也不至于让太多人发现。

　　拿定了主意，楼珏便去向楼誉请辞，说打听到了神剑承影的下落，欲进京探寻。

　　楼誉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剑痴，拿他无法，只得应允。

　　“月底无妄国师来滇讲经，你不可在外逗留太久，及时回来。”他叮嘱道。

　　虽然楼珏应下，但楼誉还是不太放心，暗地派了影卫追随。

　　七月初七，楼珏如约来到生陷谷，没一会儿苗秋儿出现在湖边，表情有些奇怪。

　　“我说过让你自己来。”苗秋儿道，“为什么带人？”

　　楼珏一脸茫然，苗秋儿耳上小白蛇忽地飞上远方树冠，随即听到惊呼，一个黑衣人掉了下来。

　　“……岩叔？”楼珏愣了愣，忙抓住他身上的小白蛇，“小黑别咬，不是坏人。”

　　小白蛇在他掌心来回扭动，挣脱了又爬上楼珏肩头，竖瞳对准黑衣人。

　　楼珏把人扶起：“岩叔，你跟着我做什么？”

　　岩叔是同他爹一起长大的近军教头，一掌掸去楼珏肩头小白蛇。苗秋儿伸手在空中一捞，稳稳将小白蛇接在掌心，冷眼看他。

　　“世子，您怎么能同连阴境的巫妖来往？”岩叔起身，高大背影挡在楼珏身前，手按在刀柄上。

　　苗秋儿表情冰到了极点。

　　楼珏忙摁住他：“岩叔，你误会小秋了，她是我……”

　　话说到一半，楼珏看了眼苗秋儿，轻微咳了咳，“是我未婚妻。”

　　苗秋儿表情明显松弛下来，用近乎柔软的目光看向楼珏。

　　岩叔大为惊诧：“什么？王爷他——”

　　“此事还未告诉父王。”楼珏打断，“但我意已决，此生非她不娶，岩叔，我会亲自向父王禀告此事，请您暂为我保密。”

　　虽然楼珏知书达理一口一个“叔”，但主仆有别，岩叔并不能过多干预他的决定，最后还是惺惺离开。

　　楼珏靠近苗秋儿，想碰她又不太敢：“你、你生气了吗？”

　　苗秋儿沉默片刻：“有人跟踪你，以你的武功为什么没发现？”

　　楼珏眼神有些躲闪：“因为我……急着见你，就没顾上其他……”

　　声音很小，但苗秋儿还是听见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态度柔和下来：“好吧，我不怪你了。跟我来吧。”

　　楼珏是第一次进到这个传说中的地域，与预想的攀爬峭壁不同，连阴境的入口在一个山涧瀑布背后。苗秋儿拉起藤蔓，巨大的青石板翘起，挡住飞溅水流，露出崖壁旁一条半丈宽的通道。

　　进入瀑布便是峡谷，走到尽头豁然开朗，近处大大小小吊脚楼依山林立，中央一尊高大神女雕像挎篮拈花，脚下缕缕炊烟蜿蜒升起，融进更遥远的金黄田野，空中还能嗅到稻谷和药材的淡香。

　　竟是这样再寻常不过的乡野景象。

　　就在楼珏怀疑外面关于连阴境的传说究竟几分真时，苗秋儿将他带到一处山洞。

　　“这里是我的蛊洞，你在这儿待一会儿，等我主持完祭典，来接你。”苗秋儿把一个布包拿给他，“记得换上我们的衣服。”

　　洞里视野欠佳，楼珏刚吹燃火折子，突然就听到洞里深处一阵窸窸窣窣的蠕动声音。

　　苗秋儿脸色微变，反手将火折子盖灭。

　　在转瞬即逝的火光里，楼珏已经看清了最里面密密麻麻的陶罐。

　　“里面……都是你养的蛊？”楼珏好奇道。

　　苗秋儿点点头，又摇头：“有些是我继承的，有些是还在炼的。”

　　“养那么多蛊做什么呢？”楼珏不太明白，他从没见苗秋儿用蛊谋财或是害命……唯一一次下蛊的对象还是他自己。

　　苗秋儿理所当然道：“要保护我的族人。”

　　楼珏失笑，他还没有领教过真正的蛊毒威力，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道：“就凭这些虫子？”

　　苗秋儿平静道：“我的虫子可以在两天内吃光安滇王城所有活物。”

　　楼珏笑容僵住：“……当真？”

　　“我猜的。”苗秋儿把楼珏推到石床上坐下，“没试过怎么当真呢？你放心，没有我的召唤它们跑不出来的，安心休息，等我来接你。”

　　话是这么说，可在这种潮湿阴暗的地方很难休息。楼珏换完衣服就静静等待，洞口外的天由白变黑又变红，苗秋儿才又出现在洞里。

　　她穿的不如预想隆重，显然已经换过衣裳了，但首饰非常全，甚至把楼珏送的金璎珞也佩戴在了胸前。

　　“我今年十六，已经可以成亲了。”苗秋儿解释，如果不戴齐首饰，其他男子就会觉得她是可选之人，会送首饰给她表示心意。

　　楼珏点头。

　　苗秋儿给楼珏佩戴面纱，将他腰间自己缝制的腰带理了理，认真道：“如果有女孩子送你腰带，你也不能接受。你已经有我了，知道吗？”

　　楼珏心口滚烫，轻轻嗯了一声。

　　那座神女像被火光映照得通红，在欢声笑语里似乎活了过来，垂眸温柔注视众生。

　　篝火堆一座比一座旺盛，无数男女老少手牵手绕火起舞。楼珏本来还担心自己戴面纱是掩人耳目，细看发现男男女女半遮面的竟都不在少数，这才安下心来。

　　号角浑厚芦笙悠悠，都在用楼珏听不懂的语言唱着歌，苗秋儿牵着他，钻进了一个篝火舞圈。

　　楼珏这辈子除了练功就没出过这么多的汗，一舞跳罢，苗秋儿抓着手帕细细给他擦拭脖颈汗珠，问他渴不渴，转身去给他端虫茶。

　　楼珏乖乖坐在一边看她，突然肩膀被谁拍了一下。

　　他转头，看到个半蒙面女孩儿坐在他旁边朝他笑，说了一句话。

　　讲的连阴境土语，楼珏听不懂，微微睁大眼看她。

　　蒙面女孩儿突然凑上来，似乎是要亲他。

　　楼珏吓得连忙后退，撞到什么东西，转身看是苗秋儿的腿。

　　后者居高临下，把陶碗递给他，皱眉对女孩儿说了两句土语，女孩儿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微笑着转身离开。

　　“你们在说什么？”楼珏问。

　　苗秋儿看他：“她喜欢你，想跟你睡觉。”

　　楼珏眼里露出惊恐，没料到连阴境风气竟到这种地步。

　　其实也是苗秋儿没讲，佩戴面纱本来就有遮掩寻欢之意，但她是为了掩盖楼珏外来人身份，想着自己跟着他总不会有意外，却不想楼珏遮了半张脸都这样招人惦记。

　　她不太高兴，没有再继续跳舞。楼珏挨着她坐着，想说点儿什么哄人，脑子又不太清醒，又喝了一碗水，身体却莫名发热。

　　异常的躁动引起苗秋儿注意，她看了楼珏一眼，突然皱眉，固定住对方脑袋扒开眼皮凑近了观察。

　　……被下蛊了。

　　先前搭话的蒙面女孩子再度出现，和苗秋儿用土语交流。

　　“我用的是钟情蛊，你能把他让给我吗？”

　　苗秋儿把楼珏扶起来，冷脸道：“做梦。”

　　楼珏比她高了一个头有余，虽是十八少年，但习武之人身子结实沉重，中了情蛊又极为难驯，苗秋儿废了很大功夫才将人送回蛊洞。

　　楼珏不安分地推开她，想去找给他下蛊的人。

　　这种蛊催情效果极其强劲，且中蛊之人只会对下蛊之人产生欲..望，入体弥形，除了交..合别无解法。

　　但楼珏现在被蛊惑，会本能寻找下蛊之人——除非用更霸道的情蛊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