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在手上的绳子有一指粗细,一头绑在涟绛手上,另一头绑在观御手上。
绳上的麻刺扎着皮肤隐隐刺疼,涟绛被人推搡着往前走,尤自分神回头去看观御,却不想观御也在看他。
他心里微乱,仓促转头避开观御目光,理理思绪问一旁押送他的人道:“大哥,我与弟弟只是替家里人前来贺喜的,真没看见你们说的那人,不如您行行好,放了我们吧!”
那人半点不留情,扳着一张脸推得他踉跄几步:“少废话,快走!”
涟绛不死心,拐弯抹角地又问了几次,才终于得知一星半点。
刚才那人名唤无烟子,三年前观音将她送到羽族,由羽族代为管教。观音只说她是罪奴,并未说犯的何罪,羽皇便将她关进地牢严加看守。
“既然严加看管,那她怎么还会偷跑出来?”涟绛纳闷地问。
那人不愿意再多说,恶狠狠剜了他一眼,伸脚往他膝弯上踹去:“不该问的别问!”
他本能地想躲,但电光火石间转念又想,先前他们说坏狼君的事,又是何事?
思及此,他便硬生生抗下这一脚。
观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眸色黯淡不少。
不出多时,一行人便至鹊宫后院。
涟绛抬头好奇地扫视鹊宫,只见它黄绿相间,宫墙上绿油油的草木一丛丛一簇簇堆在一处,上头站着几只吃的圆滚滚胖乎乎的小鸟。
他早先听说鹊宫是三界中生灵最多的宫殿,里头不止有羽族,也有神族,以及其他妖族,或是一些胆大的有缘人,但今日前来却只瞧见羽族与狼族,不由生疑。
客奴尔命人将他们二人带去地牢等候发落,涟绛思索片刻,虽说叫观御与自己一道去牢中不太妥当,但他心想无烟子是从地牢里逃出来的,里头兴许会有什么线索,是以最终决定顺从客奴尔的意愿。
待到地牢,押送他们的人将牢门挂上锁警告几句后急匆匆离开,涟绛才挣开缚手的麻绳,快步到观御身边帮他解开绳子,抱怨道:“这些人下手还真狠,我们都那么配合了,他还绑的这么紧,手都被磨红了。”
观御撩开他的衣袖, 看清手腕上的红痕时眉头微蹙。
涟绛皮肤白,尤其显得绳子留下的痕迹明显。
“刚才他们说无烟子关在地牢最深处,趁还没开宴,我们去看......”涟绛话音一顿,小腿被握住时身子微颤,忙问,“你做什么?”
观御蹲在他身前,闻言只是抬眸看他一眼,随后手掌摁上他的膝弯。
“嘶——”涟绛倒吸一口凉气,弯腰推他,想将脚从他手里抽出来,“你别碰我,疼死了!”
观御收回手,缓缓起身,心知这小狐狸又在装疼。
方才那人踢得虽重,但涟绛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早在脚尖碰到膝弯前他便先弯下腿,伤得并不算重。
小把戏被轻易看穿,涟绛轻哼一声,道声“无趣”后捏诀划开铁锁,推开牢门先一步出去。
地牢里光线昏暗不清,死气沉沉,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与腥臊味,偶尔有几只肥硕的老鼠沿着墙根飞快跑过,踩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涟绛盯着老鼠跑过的地方,手不安分地扯住观御衣角:“你看这地上的灰,若是有人的话应该不会积起那么厚。”
观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而后又环视四周,只见牢房与牢房相隔甚远,其间厚重的墙壁上蛛网密布,毒蜘蛛悬在蛛丝上静止不动,这地牢里竟是连一丝风也无。
“此处有古怪。”
“我知道有古怪,”涟绛斜眼睨他,“观音从来不会插手三界的事,她瞒着众神将无烟子送到此处本就奇怪......诶,你说那无烟子到底是什么人?”
观御垂眼,涟绛笑一笑:“看来什么都瞒不住你。”
“你认识这把匕首。”观御看着他从袖子里摸出匕首,肯定道。
涟绛耸肩:“之前步重给我拿了几本古籍,里面就有记载。”
观御从他手里拿过匕首:“神匕聚浪,可分魂魄。”
“嗯,聚浪是天界的神器,先前一直是观音保管着,”涟绛连连点头,眼巴巴看着他将匕首揣进袖里,心知这东西他不会再给自己,难免叹气,“我以前听说观音生两相,一相善,一相恶,聚浪可以用来将她们分离。”
涟绛目光微顿,旋即抬头与观御相视一眼,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世人从来只拜观音善相,而恶相,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她将恶相送走,兴许也是无奈之举。
但——
涟绛环视四周,此处阴寒刺骨,观音即便想抛下她也不至于让她受这些苦难。
“嘘。”他正苦苦思索着,观御忽然捂住他的口鼻将他拽到墙角下,凸起的石墙恰好将两人身影挡住。
涟绛心下微惊,鼻尖嗅到极为轻浅的桃花香气。
耳边零零碎碎的脚步声响起,铁链拖在地上刺耳的声响愈见逼近,涟绛屏住呼吸,轻抓观御手背示意他松手。
但观御视若无睹,只垂眸盯着他,看细碎的烛光洒进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成为黑暗之中唯一的光采。
铁链声与脚步声渐渐远去,观御却似是着魔一般不愿放手。
涟绛抬眼看他,触及他黑沉沉的目光时不由得想往后躲,但身后便是墙壁,他无路可退,只好闷哼几声,抬手便想将他推开。
奈何观御一动不动,直到涟绛张口想说话时湿润的舌尖不小心舔过他的掌心,他才骤然撒手,慌张退开几步。
“你魔怔了?”涟绛揉揉被按压得发红的脸,整只狐狸都不太好,并不太敢看观御。深知方才他的眼神,确实不对劲。
观御向他道歉,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缓声说:“这里有幻术。”
“幻术?”涟绛凑上前,却见他半闭上双眼,于是问,“那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说。”他避开涟绛的问题,并不愿谈及之前旖旎的幻象。
他一边说,一边逃也似的飞快往地牢大门走去,涟绛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正欲追上前,头顶忽然一凉。
第102章 桑女
涟绛抬手往发上一摸,指尖触感粘腻。他捻捻手指,纳闷地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红唇、黑目。
脸的主人形销骨立,瘦骨嶙峋,麻袋似的倒吊在空中左右晃荡着。
“观御!”他抿唇退后几步,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手上湿滑的液体——血。
许是因他这一声叫的太急,观御只停顿片刻紧接着便拔剑冲到他身边。
承妄剑冷冽的剑光从那张脸上闪过,涟绛清楚看到她微微一笑,是以多有些诧异,抢先摁住观御的手:“等等!”
他指尖上的血因此沾到观御衣袖上,但观御垂眸扫视一眼,只当作未曾看见,随后抬眸打量面前曲着腿倒挂在房梁上故意吓唬人的女子。
“你是谁?”涟绛盯着她,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
女子用手指勾着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黑漆漆的眸子往上一翻,露出芝麻般大小的白色瞳孔,咯咯笑着重复他的话:“你是谁?”
“我叫赵月,”涟绛微抬起下巴,直视她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双眼微眯,动作敏捷地翻身落地,胸前一只银闪闪的小锁随着她的动作“啪嗒”一声打在凸起的锁骨上,又缓缓落回原处。
她整理好满头散乱的乌发,不笑时板着脸宛如粗制滥造的雕塑:“我是观御。”
涟绛:......
他扭头看向观御,满脸不可置信。
后者镇定自若:“她也许是上一任桑女。”
闻言,涟绛更显惊讶:“可典籍里不是说桑女在大祸临世时现身于世,灾祸过后魂飞魄散么?”
“书中关于桑女的记载并不完整,关于上一代桑女的事我也只是听师父说起过,并不确定。”
听观御提起“师父”二字,涟绛不禁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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