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他的处刑人,后者兀地移开视线:“别耽误时间。”
“就说两句,别急。”陈青获侧身向两员工,“我要走了。以后你们不和我混,多注意点。新任典狱长,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许小听皱了眉头。
“怎么不说好耶。许小听,你可是再也不用上班了。”
一看汪亦白,眼泪已经哗哗下来了:“获老板......”
年轻的狡喊着“吴少爷老板,典狱长大人,巴蛇大人”小跑到吴砚之面前:“您宽恕获老板一命吧!您位高权重,只要您一句话...”
“宽恕。”吴砚之冰冷像一具石塑,“那是什么。”
许小听上去默默拉住汪亦白:“算了吧。人家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妖怪看似自由自在,实则阶级森严难以逾越;虽然有全民公投但上位者可以一票否决;罪与罚按律法严格执行,然而可操作空间极大......
近日坊间传言,吴砚之其实就是石涅,也传言吴砚之坚持由他执行,根本公报私仇。
小小酒吧还残留着淡淡酒香与未散烟味,陈青获把每个陈设都捧在眼里看了又看,对囹圄酒吧,他确实是动了感情:“妖怪应该都知道了。至于人类的老顾客,他们问起,就说我回老家结婚了。”
“获老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看汪亦白这样,陈青获无奈笑道:“还有啊,汪亦白。我得提醒你,不要再相信饕餮的屁话了。”
汪亦白一怔,脸色刷得死灰:“获、获老板?”
“你背着我给饕餮通风报信,以为我真的发现不了吗。”
吴砚之皱起眉,看看汪亦白:“你出卖他...?”
又看看陈青获:“你早就知道他出卖你?”
陈青获倒是没大所谓:“早就知道了。我没有点破,是希望你自己收手,汪亦白。”
吴砚之最恨背叛:“陈青获。再给你五分钟,了结他。
汪亦白双腿霎得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获老板,我没想要害你。真的,我每次都让饕餮大人承诺不伤害你!!”
“你还真信她的鬼话。”
“获老板......饕餮大人真的对我很好...她教我捏身体,教我说人话,新生的时候我谁都不认识,只有她照顾我...”汪亦白一把一把抹泪,开始语无伦次,“饕餮大人说只要我按她的做,她就允许我偷偷回去见主人一面,主人今年九十五岁了,我怕再也见不到......”
吴砚之厌恶皱起眉头,找什么借口,出卖就是背叛,背叛就该死。
陈青获轻笑:“行了。我没怪你。妖怪从诞生起就是孤零零的一个,哪个新生的[趋]不是把饕餮当亲妈依赖。”
许小听轻轻拍拍狗子肩膀:“你还小,才刚刚一百岁,被骗也正常...”
“那你呢,许小听。你早就发现汪亦白在干什么,却保持沉默,视而不见。你是想收集情报卖给我,还是想从汪亦白这里敲诈勒索一笔?”
许小听惊道:“你...这都知道...”
“都不是。你只是自始至终都看不起我。毕竟你坐牢的罪名,就是滥用能力去帮人类调查他们对象是否偷腥嘛。”
“我...”许小听撇开脸。
吴砚之竟是最愕然的那个:“你也出卖了他。”
原以为陈青获身边聚了一批狐朋狗友夜夜笙歌,却没想到,狐狸精根本是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
陈青获勾了勾嘴角:“好了走吧。典狱长。Time to Die.”
—
“跪下。”
囹圄大牢,陈青获应声双膝跪地,双手被[桎梏]反剪身后。吴砚之从高处俯视,双眼泛着幽青色焰火:“陈青获,你还有什么好说。”
“还有什么好说...”陈青获仰起脸,用笑意与他最后温存,“囹圄,我原模原样还给你了。——这是我一直想说的。”
“......”
“还有麻烦你替我照顾那两个不成器的废物。——这是我刚刚想说的。”
“......囹圄囚犯,我自会辖管。”
“我说真的,汪亦白给饕餮卖了假情报,害他们不得不牺牲毕方来请[上面]出马,他们不会轻易饶过他。...只有你能护住他。”
“死到临头,你还操心他。”
“毕竟我们狐朋狗友兄弟一场啊。”
“荒谬!他既然出卖了你,又怎么可能拿真心和你做兄弟。”
“不冲突的。涅涅。”陈青获苦笑勾了勾唇,“算了。你就当我看着新生的狡,想起过去的自己吧。”
“你想说你也像他,被饕餮利用?”
陈青获笑了笑,避而不答:“我还有最后一句。典狱长,如果要你在囹圄和我之间二选一...”
“囹圄。”几乎不假思索。
“那不就得了。”陈青获垂下眼,“你把囹圄看得比你的命还重,我知道的。”
“那你还敢求我原谅?!”吴砚之两步踏向他,挥起他掌心柔软的右掌,而陈青获当即闭眼,是默契用脸接他巴掌的意思。
那一巴掌却没有落下,吴砚之说:“你知不知道,我早就打算把囹圄分给你。”
有多早?早在一千年前。石涅原打算“白首偕老”后就向上面请愿将囹圄分给陈青获协管。那不是分摊工作,是把自己的生命分给最信赖的陈青获,哪怕狐狸才百来岁,他愿意手把手教。
陈青获把他的信赖辜负了。
陈青获怔怔睁开双眼:“涅涅。”
吴砚之第一次在他这里眼圈通红:“我不会原谅你。”
那一瞬喉咙苦楚泛滥,陈青获再也压抑不住:“涅涅。我被饕餮利用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夺走你的囹圄。”
“他们说你陈青获蓄谋已久,你从不否认,死到临头才改口。我该信谁。”
“歪瓜...裂枣...他们知道...”
“他们死了。”吴砚之撇开脸,解开陈青获身上桎梏,“我不会杀你。反正你也毫无愧意。”
愧意。陈青获心脏蓦地涨大,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他怎么会有愧意。
但他错了。大错特错。一千年前他就该老老实实地告诉石涅,他真是个傻子被饕餮利用,他瞒他骗他他接近他目的不纯,可他真的爱他。
而非以为自己能做个英雄,妄图用一条命逞孤勇。
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弱小.....哪怕他的计谋到头根本算不上成功。
陈青获僵硬站起,关节接连响起噪音,五条尾巴接连绽放:
“涅涅。你还活着,你还拥有囹圄,你甚至有了家人朋友。”
“可是我的名声已经臭了。”
“从今往后就算我想认真追你,也只会让你徒增笑名吧。”
“如果我爱你,却再也不能拥有你。”
“那么剩下的整整五条千万年的寿命,都是无期徒刑。”
“咔嚓”一声,尖锐而刺耳。他什么时候把右手伸向了身后。吴砚之眼睛猛地撑圆,陈青获在他神经反应前握住又一条尾巴:
“对不起。”
声音像枯枝在寒风中断裂。
滴答,滴答,鲜血如雨。吴砚之立刻要召出[桎梏]阻止,陈青获眼中赤金色泛滥,把他锁在原地:
“对不起。”
这一声像布帛被猛然撕裂,轻咧的口中,鲜血瞬间溢出。
“涅涅。对不起。”
这一下用尽了仅剩的所有力气,陈青获摇摇晃晃,把一条染血的尾巴往侧边抛开。
吴砚之撞开[蛊惑]的束缚,连[桎梏]都舍不及召唤,终于在陈青获扯断最后一根尾巴前,黑色的蟒将他里里外外紧紧缠了一圈又一圈。
原谅与宽恕,是人类区别于野兽的显著标志之一。
野兽没有复杂的情感和心理机制。兽类之间可能会存在争斗和攻击,但它们通常不具备原谅和宽恕的能力,它们的行为更多是基于本能和生存需求,缺乏道德和伦理的考量。不会像人类一样,因为理解、同情而选择“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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