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鸣的身子无声顿了一下:“他是不是——”
叶鹭望着祝鸣的脸,良久后叹息着点了下头,
“是。”她说,“他知道了羡青精神体的问题,也知道了……你们协议结婚的事情。”
祝鸣的手无声攥紧了轮椅的扶手:“……怎么可能?”
“羡青之前在七区医院的问诊记录,被席鸿明用多种手段翻找了出来。”
叶鹭深吸了一口气:“席鸿明也研究了你之前的课题方向,发现刚好是精神体异常的领域,加上之前二区那边有人作证你们新婚后一直在分房睡,你们俩当时的婚结得又如此匆忙……老爷子自然不是傻子。”
“老爷子极其看中子女坦诚踏实这一点,先前家里不乏学历造假,作品出现抄袭争议的子女,他对于这种事,向来是厌倦至极的。”
叶鹭摇了摇头:“更何况羡青的……还是婚姻这样的大事。”
指尖逐渐冰冷,祝鸣的呼吸无声变得急促。
“我们知道这个位置,和这个病对羡青意味着什么。”她说,“但在老爷子眼中,只会觉得他是为了代表人的位置过于偏执,为了掩盖身体上的缺陷不择手段。”
“按理来说,他被直接取消考核的资格都是有可能的。”叶鹭苦笑着抬手,揉了揉眉心。
祝鸣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保持着逻辑上的清醒:“可如果老爷子真的生气,为什么这两天还会让他拓展人脉的机会,带他频繁地出席这样的场合?”
“我不知道,羡青那天出来后,也没有和我细说。”
叶鹭的神情也像是茫然:“或许是觉得羡青和那些品行恶劣、娇生惯养的子女多少还是不同,只能说万幸的是,他保留了考核的机会,但是……”
她看向祝鸣的目光似有不忍,犹豫了一下,嘴巴微微张开,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实在难以启齿一般。
祝鸣心中隐隐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他平静地对上叶鹭的眼睛说:“叶姨,您说吧。”
叶鹭轻轻吐出一口气。
当时叶鹭站在门外,隐约能听到屋内席建峰怒极的训斥声,心便一直悬着。
没过多久,屋内传来了像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紧接又是几声沉沉的闷响。门外的佣人们都惊疑不定地交换视线,知道席建峰这一次,应该是动了大怒了。
席羡青的性子倔而傲,因怕会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故,叶鹭决定哪怕冒着被呵斥的风险,也要进去看一眼。
手附在门上,叶鹭推开了一条细小的缝。
她隐约看到了席羡青微垂着头,背对着自己,难以看清脸上的神情。
席建峰则坐在书桌后方,眉头紧锁,盘挲着手中的沉香珠串,半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羡青。”
她听到席建峰沉声道:“如果你还想争取代表人的位置,那么在这场考核结束之前,尽早和那个七区的孩子离婚吧。”
第55章 谢谢
打车回家的路上,天空飘起了七区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半个七区都被雪山覆盖,冬日飘雪向来也不是什么稀奇景象,只是此刻祝鸣望着空中打着转、悠悠落下的细小晶莹,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在四区游戏中的那间虚拟酒吧里,祝鸣曾经和席羡青说过,自己人生中的底线只有两个。
一,他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二,他不会成为别人的负担。
祝鸣一直都将自己看得清楚。
他从来不是无法正视自己内心的人,他知道,或许从答应那个荒诞的用药协议开始,他便早已跳出了医生这个身份,不仅是为了履行医者的义务,而更多的是在满足自己的本能了。
祝鸣同时也将席羡青看得很清楚。
每一次的视线错开、下颌微扬;每一次的扭捏嘴硬、口不对心,以及每一次的对视拥吻、耳根微红——席羡青所有的神情波动,祝鸣全部知道它们的含义。
因为有的时候,他甚至比席羡青还要了解他自己。
所以就像现在,他也清楚地将席羡青的纠结看在眼里。
治疗可以是亲密的幌子,用药也可以是接吻的挡箭牌,他可以短暂地沉迷留恋,但是这段掺杂在虚假婚姻里的医患关系,迟早有一天是需要被厘清的。
席羡青难以做出选择,因为他需要权衡这段婚姻和自己奔赴多年的目标,祝鸣是那样理解他的纠结,因为曾经的他距离那个相似的位置,也不过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所以祝鸣要帮他做出选择。
回到别墅时,他看到祝盈盈正在张罗着佣人,布置着晚上花园派对的装饰。
这场初雪来得突然,祝盈盈撑着伞站在花园里,指挥着工人们在花园正中央搭起小小的棚子,又叮嘱着要将加热器附近摆上定制好的花卉,这样整体才够美观和谐。
她向来喜欢布置这种热闹的场合,小兔子也欢天喜地在脚边扭着屁股。
祝鸣将她眼底的兴奋看得清楚,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微微勾起。
但紧接着,那笑意便一点点地淡了下去。
吩咐完毕的祝盈盈满意地拍了拍手,一扭头,刚好看到门口的祝鸣:“欸,你回来了?快看看我布置得怎么样,你觉得这个角落要不要再加点小夜灯?还有这里……”
祝鸣安静片刻,对她扬起一个笑。
“小姨。”他说,“有件事,我想要对你坦白。”
席羡青睁开了眼。
连续几日作息混乱加上思绪混沌,接连几天的应酬下来,他近乎没有好好地合过眼。
额角跳痛不已,看了眼手机上的按钮,席羡青闭了闭眼,还是硬撑着疲惫的身体坐起了身。
打开手机,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昨晚的酒会上,席建峰引荐他和席森见了许多六区服装与珠宝世家的创始人,这些无疑是整个区内最为顶尖的人脉和资源。
觥筹交错间,席森对着席羡青点了点头,两人的目光交汇中带了一些心照不宣。
席建峰老了——也正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开始将手中的权力、资源和人脉,一点点地交付到他们的手中。
而现在给席羡青发消息的这个叫陆栀和的姑娘,正是他在那晚认识的一位百年皮具世家的继承人。
这个年轻叛逆的女孩儿被父亲带来了这场酒会,当时与席羡青随便聊了聊——席羡青对她的印象不多,只记得在阳台边上喝了一杯酒,了解了她独创的服装品牌,得知了她被父母催婚,因此一心想要脱离家族束缚的决心。
“席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
陆栀和在消息里致歉:“新闻是我团队里的人擅作主张发的,说是为了我下个季度的成衣发布做预热,我已经叫他们撤下了。”
席羡青的心口一沉。
点开他口中的那条新闻,看到标题的瞬间,他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后,只觉得额角跳痛愈发难以忍耐。
睁开眼,下意识地滑到祝鸣的对话框,却并没有发现有新消息的红点浮现——这段时间,祝鸣并没有发消息给自己。
或许他并没有看到新闻。这样想着,席羡青松了口气。
敲门声响起,席羡青推开了门。
发现他还没有收拾穿衣妥当,穿着小礼裙的席慕妃用手语表示十分地不满:“快点起床,应该出发了,不然我做的蛋糕会不新鲜了。”
席羡青表示:“知道了。”
一连几天,席羡青徘徊在应酬和考核之间分身乏术,但最后也是拼尽全力,在百忙之中腾出来了这个夜晚。
梳洗整理完毕,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他将一个丝绒的长方形小盒取出,端详片刻,最终放在了西装的内侧口袋之中。
到达祝盈盈家的时候,已经是七区的傍晚。
小雪没停,甚至隐隐有了转成大雪的趋势,地面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浅白。
祝盈盈站在花园的门口,鼻尖和眼圈看起来微微有些泛红,或许是雪天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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