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都不要哦?!我要是你们,就算是阎君鬼神来了都敢拉!”丰州城中日日巡捕横行,渡口也自然少了些忙碌,茶摊的贩子便和朝着那五块票子咬牙摆手的车夫调侃起来,却给自己惹了好几个鄙夷的眼色
“你懂个什么!那些新党的会写在脸上的么!他说他不是你就信了?没做亏心事干嘛个个头也不抬的,我们凑五块给你,你吃元宝蜡烛么?”一阵口舌越发激烈,而那头的王玖铄终于眉头稍展,曾经被熹元堂救助过的车行掌柜认出了这位王家大少,拨出了两辆不算宽敞的旧车让一行人挤下
王家的院门闭得严实,这两辆拥挤的车马停在了那夜祸起的小偏门前,王玖镠焦心地这就跳下了车,叩门的太是急躁,将门后候着的九司吓得不禁一声大叫
“九司,是我!”这一声可当真及时,九司这就扔掉了手上已经捏紧的柴刀将门启开,只是这个个憔悴,又淋雨破衣的人让他那点刚上脸的兴奋又被打散得荡然无存,几个手里满满的婆子下人纷纷停脚颔首,雨中忙碌本就让人狼狈,王家上下几乎人人皆是眼下无情,面容憔悴的疲倦,听到动静之后王骞恒赶忙跑来,一把将王家两兄弟揽入怀中
“眼下反袁在南方遍地开花,北平那位最需要的便是军饷枪炮,嫂子做主,将库房里咱们家三年的收成捐进了那白楼,又开了两处药仓让那黎副主席随意挑选,这才把我和大哥换出了牢”吴巽听完后很是震惊,他曾经听姨丈说起过这熹元堂是祝由旁通分炉而出里数一数二的阔气,不仅医堂之中求药问术的络绎不绝,又因为其雇佣了不少佃农开荒种药远销各地乃至东洋高丽的,光一年的收成怕就能以万来算,这三年……他不禁咬牙跺脚
“那狗官怎的就敢伸手拿那么大一笔!”韩不悔一个白眼翻去,看蠢货傻子一般地答他一句
“人家远道而来自然得要些数目修房翻地,再加上笼络人心的,怕是再来三年也不嫌多!”王骞恒将一众人领去了一个炭盆升得半温不热的偏厅,又在忙得不可开交的下人之中分拨出了几人安顿毛诡,刚进门却没被王玖镠放过,这就被他气焰凶凶地问起为何屋中桌椅搬得个七零八落,所剩无几
王骞恒笑着拍了拍他肩头,屋中座椅不够,自己便跳上了那已经只剩一圈灰尘的供桌
“刚刚那位先生不是说了么,黎副主席初来乍到的,需要宅子,他看着王家这处满意得很呢”王玖铄手里的手里的茶盏这就落地开了花,王骞恒早有所料兄弟二人的脸色,反倒是笑出了声,向来嗜酒不吃烟的他从裤袋里掏出了一盒洋烟,借着这屋中留下的灯燃出一缕细长的缥缈
“舍不得又如何,私藏余党可向来都是重罪,无论北平怎么换天改日,但凡有了个名号定国的谁又能容忍,只是不晓得咱们家到底是中了哪路仇家的设计,竟费了那么大力气让熹元堂一夜关张,开门治病闭门入定的,倒成了革命人了!”
王玖镠面色哀愁地环了一圈屋中,他这才发现原本满屋冗杂的陈设家私他竟都把他们的位置刻进了脑中,现下缺少了许多,余下的都不是只能便宜了恶人而带不走的,最终目光与王骞恒撞上,他想开口说一番很长的话,却又只能忍着满胸愤懑咽到肚中
“但凡跟余党乱军扯上干系,世道变了,几十年前还能是逃进了深山老林做个清修,而今多少被扣了乱臣贼子的进山去做了匪,也就南方太平些许!王兄弟看来是早有盘算了啊,不然怎会短短一日就能把三进的宅子清出”
王骞恒咧嘴一笑,本就疲惫的眼角蔓出了两道细长的沟壑,它们直接从王家兄弟的瞳仁之中割裂到了心上,无论亲眷访友而来,几乎人人都称不惑已过却还是顽劣的王骞恒,在这遍地狼藉的昨日富贵里头回显露出了苍老
“我前月去往金门拜别多年好友,世道大乱,他这等风流文人最是得罪人的,他要往南洋马来亚去了,我便背着大哥挪动了账房的数目托他也给王家上下铺条后路,毕竟……”他叹气一声,分明王家就是医人解术的,可先而今满屋子的伤兵败将竟拿不出一粒药来
“毕竟咱们这些牛鬼蛇神是不该给这些民主自由,崇尚新学的世道添乱的,何况祝由王家也有不少旁支已经在各处被砸了神尊抄了家,这么一比较,被狗官闯门也还算体面了”王玖镠咬牙切齿地走到他面前叫了声“二叔”,他却晓得让他这会儿开口定然是一番滔滔不绝的气话反驳,索性伸手截下
“而今但凡还能挤出几张票子的都在讨那张通行的纸,你爹都在渡口打点先往小琉球去了,比着其他王家人多了两年安稳日子,咱们家是赚大了”毛诡实在身子辛苦,这就一阵猛咳起来,王家好不容易从搬空的药柜之中凑了一帖子够下锅的药,煎熟的时候他盖在身上的那件破旧大氅上已经是血斑满满,茅绪寿刚要伸手接药,却让这端药的王玖镠绕了过去
“眼下只有这一碗,你这伺候不来人的可别掺和!”茅绪寿一愣,忽地想起了自己那日想给人事不省的王玖镠灌药时那满床的狼狈,待得毛诡喝尽之后,如同犯错的小儿一般凑到他身后,结巴一句
“你……你……知道那天……我……”王玖镠瞥他一眼
“没死透,又骂不得你这笨手粗脚的,当真比病着还难受!”毛诡缓和了片刻后将段沅也叫来身旁,从破袄里的衣袋掏出了两个墨色极新的纸封,递到了段家兄妹手里
“趁着老道没死透,今日你们就拿了自己的后路罢”二人互觑一眼,接过之后各自抽出其中的纸张一瞧,那比大法符纸盖得还乱还多的红章之上,还有自己的名字
韩不悔夺过茅绪寿眼里的那张通行令瞧过,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你这老狐狸还有这等盘算啊!难怪乐意出五千的价让我去下那洋鬼头子的坟,的确,而今的香港可是连只虫子都难爬过去,不拿出点稀世的玩意,怕也没人敢给你这条后路”
年初之时,韩不悔还在喜红楼的被窝里梦游云宫,嬉戏仙子的早晨忽然被一双又糙又冷,蛮力无比的大手扯着耳朵赤条滚下了床,本来屋中那袭金银梅花绣的镶边裙没了踪影,揉了两遍眼睛的他也不敢相信,自己是被毛诡这个成日躺棺材睡坟头的臭老道给拽下床的
“凭你毛老鬼的能耐,该多的是法子去开棺取物的罢,怎么想起我了”他还记得那日毛诡对着他破口大骂的粗话满不在乎,喝着桌上剩下的冷酒,不紧不慢地掏了一沓洋纸,问了他一句“够你翻一趟咸鱼的么?”
正所谓北有“下斗”的“钉子”,南防“地鼠”开洞,让四块板里的“咸鱼”翻了身,无论南北,但凡需要撅人家棺材而掏宝的人皆会有些旁通神功的护身防患,甚至南茅之中就有不少下茅修行人也拜起了下斗开洞的四位祖师爷,自己学法炼鬼的能耐收不来法金,可在洞子阴殿之中逃命脱身,却足够自己逃命脱身,当年那买了韩不悔做儿子的,便就是这样一个龛上供得冗杂,香火呛人的“钻地鼠”
韩不悔披了厚衣,这就朝着廊上去给自己喊来了杯热茶,转身在毛诡对面坐下时就已经将那一沓大绿票子揣到了裤袋,揉着眼角穴问了句“哪个死鬼惹得你要去扒他老底”
“香港黄泥涌,洋人的名字老道念着打口舌,只是当地的人都叫他一声‘璞提督’”毛诡话音刚落在,当即就被一股烫热溅得迷了眼睛,耳旁想起一阵猛烈的呛咳……
“不仅仅是我的盘算,那几千票子大部分是你们爹给到我手里的,打从四年多前再有那败西村里的东西现世的消息,我们这群老东西就已经晓得迟早会被找上门来!阿淇,若是为师护不得你们了,你就领着段丫头去观塘,啬色园后街南二巷子里有一纸扎铺,那是咱们破衣教的堂口,也是你师公的家”
段沅眼前一阵热糊,几滴晶莹打到了那张通行文书之上,仅仅片刻再抬眼向毛诡,却觉得他比来路时更加憔悴,与那日等闲倾骑在走僵肩上,表情懒散浑身威风的根本判若两人,她唇间颤颤,摇头喊出句“不走”,毛诡听后叹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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