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灵阴阳录(17)
顾九点点头,等方北冥一离开,他立即就睡过去了。翌日醒来,在脖子上看到木牌时,顾九才想起昨晚那一茬。
今日王小蝶出嫁,因是上门作妾,不得穿正红嫁衣,王大才虽然同意了女儿的请求,但还是觉得丢人,家里只草草弄了一桌席面,招呼几个推辞不过的亲戚。
顾九三个,则作为送嫁人员要跟着去郝家。出门前,方北冥给王小蝶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大凶。
之后出了门,三人跟着小轿子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郝家。古人基本是依水而居,顾九他们进村的时候,也从河边经过,与王家村外那条为同一条河,他们找大垂柳时也曾经过这里。
郝家作为地主,院落自然比中等的钻瓦房好很多。抬着兰月的小轿子从角门里进去,不能拜天地父母,所以仪式极为简陋。顾九他们看到了新郎官郝元洲,长得不错,看兰月的眼神极为温柔,旁边等着喝敬酒茶的正室嫉恨的眼神都快把兰月的背影戳出两个洞来。
顾九看郝元洲虽然嘴角挂着微笑,一脸温柔,但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双眼无神,跟个被操纵的玩偶一样。顾九凑到邵逸身边,“师兄,新郎是不是被兰月蛊惑了?”
邵逸点头:“鬼魅术,厉鬼用来迷惑人心的手段。”
顾九没看到郝元洲的父母,他们三个被请到一边吃茶。
晨迎昏行,新人的拜堂仪式开始时已近黄昏,吃过饭,顾九他们从郝宅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他们今晚不能留宿,但要盯着兰月,所以不准备回去,方北冥放了小纸人出去,留意郝宅内的情况。
他们来到河边,沿着河岸走了一段,方北冥准备看下这里有没有水鬼,打算招来问问时,顾九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师父,那里有人。”顾九指着前方,那里隐有火光飘荡,两个模糊的人影面朝着河岸,一蹲一站。
有人在那里烧纸。
方北冥便停了动作,带着两个徒弟过去。
那两个人,一个老者和一个中年男人,见他们过去,惊慌着就要跑,不过老者腿脚不利索,在地上绊了一跤。
“爹!”中年男人赶紧蹲下。
方北冥也蹲下,查看老者抱着的腿,他随手捏了捏,安抚两人:“扭了一下,没什么大碍,未来几天好好休息便是。”
老者和他儿子见顾九他们是生面孔,又不带恶意,便镇定下来,老者道:“几位是夜晚赶路路过此地?”
方北冥他们今天因为要送嫁,所以没穿道服,方北冥道:“我们是来郝家送嫁的。”
老者闻言,厌恶地皱了皱眉。
中年男人更是哼出声,不过什么都没说,扶起自家父亲就要走。
顾九他们还是想了解一下郝家的,毕竟是王小蝶了心愿的地方,顾九看了看旁边还燃着的火堆,有未燃尽的,烧的是祭奠逝者的冥纸。
顾九出声拦住两人,“叔叔、爷爷,你们怎么对着河流烧纸呢?”
顾九才到人腰际,仰着头说话一脸懵懂,童言童语容易降低人的戒心。那中年男子的神情果然缓和了一下,道:“只因逝者葬生河流。”
“那为何要偷偷摸摸祭拜?”邵逸忽而道,见二人脸色一变,想到他们听到郝家时的厌恶冷哼,猜测道:“与郝家有关?”
中年男人又防备起来了,“莫胡乱猜测!”
方北冥央求地拱了拱手:“二位想必也知道郝家今日的亲事,实不相瞒,家中妹子执意要嫁进郝家,我阻拦未成,对那郝家也十分不了解,若可以,还望二位好心提醒。”
方北冥做起戏来一套一套的,中年男人半信半疑:“当真?”
顾九也一副可怜相的央求。
中年男人转头看了看他父亲,见他父亲点头,便左右张望一下,让三人走几步到更隐蔽的地方,然后才道:“这郝家在我看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方北冥奇怪道:“此话怎讲?”
中年男人怜悯地看了一眼方北冥:“今日乃你妹子大喜之日,这话我本不该说来扫你兴,但郝家这事做得实在过分,我便与你说了。你妹子嫁进郝家的这个日子,却是郝家前头那位夫人的忌日。”
郝家莫不是有病,为何要选在这个日子迎新人进门?顾九在心里奇怪,方北冥是直接问出来。
中年男人叹气道:“郝振文对原配念念不忘,惹怒了他如今的妻子郝秋氏,最近几年,郝家在这个时节但凡有什么喜事,都要推到这一天举办。”
却听老者忽然低声骂道:“狼心狗肺的郝振文,人是他害死的,却又假惺惺,害得秀娘死后都不安生!”
作者有话要说: 借用了唐代温庭筠的《更漏子·玉炉香》和北宋聂胜琼的《鹧鸪天·别情》的诗词段落。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  ̄3)(ε ̄ *)
读者“今天丧丧的”,灌溉营养液 +1
读者“alpha”,灌溉营养液 +5
读者“呦呦璐洺”,灌溉营养液 +5
读者“惟愿君安好”,灌溉营养液 +10
第19章
郝振文原是秀才,落榜后回来,带回了一名女子,这名女子就是秀娘。他们回村后,郝家就办了婚礼,秀娘嫁与郝振文为妻。
秀娘不是附近的村民。她白净美丽,温婉安静,不见半点村妇的粗俗。生活在此地的村民们,再没见过比秀娘还要美丽的女子。男人们羡慕郝振文,女人们嫉妒秀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郝振文与秀娘的一举一动,都被村民们注视着。
忽然在某一天,村里有了风言风语,说秀娘是青楼女子,赎身从良后才跟着郝振文回来。原本只敢偷偷注意他们的村民们,开始肆无忌惮地嘲笑起来。
秀娘渐渐不再出门,郝振文也甚少出现在村人面前。
某一天,村里忽然喧哗起来。
秀娘偷人了。
她衣衫不整地被自家婆母抓着头发从屋里拖出来。围观的村民们骂着秀娘不守妇道,淫.荡下贱。他们或起哄,或冷眼旁观地看着她被以村长为首的几个男人、女人,捆了手脚、堵了嘴,塞进装猪崽子的猪笼里。
中年男人说当时他十二岁,他父亲生病时秀娘曾借钱给他们治病,他们一家子记着秀娘的恩,面对气势汹汹的村人,他们上去为秀娘辩解,却得来村人对秀娘变本加厉的撕打咒骂,他们十分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秀娘被沉入村前的河流里。
中年男人脸上满是愧疚,说到最后却一脸愤怒:“她沉入水的第二天,郝振文才回来,他冲到河边痛哭,叫嚷着要为秀娘报仇,最后却什么都没做,秀娘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他还是信了别人的说辞,没过多久就娶了现在的郝秋氏,生了个儿子。”
顾九他们听着,却皆是心中一动。
方北冥问:“秀娘死了多少年?”
老者道:“到今日,整整二十年了。”
顾九忍不住激动地双手交握:猪笼、二十年,除了名字对不上,这两点也太巧了。
邵逸忽然想到什么,转身一指周围河岸,“这附近可曾有过一棵大垂柳?”
老者惊讶地看着他,道:“是有过一棵,就在秀娘落水点的旁边。秀娘死后不久,河边就闹起了鬼,夜里总有女子幽怨的哭泣声。村里人害怕,凑钱请了道士回来。当时那道士说柳树属阴,给秀娘的鬼魂提供了栖息之所,才闹得大家不得安宁。村里人就按照道士说的,将那棵垂柳砍了,连根挖起烧掉,将树坑也填平了。”
顾九忍不住一拍脑袋,他们辛辛苦苦找大垂柳,却忘记考虑二十年间垂柳被砍掉的可能。而且那道士不是假道士估计也是个半吊子,顾九听邵逸说过,柳树属阴,但阴极生阳,所以柳树也克制阴物,拿来打鬼,打鬼一下,便矮三寸。
方北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秀娘对郝振文,可是称之为‘三郎’?”
老者再次惊讶:“是的,郝振文在家中排行老三,秀娘没了后,他便不愿别人再叫他三郎,你却是如何得知?”
这个问题方北冥没回答,他冲老者拱手道谢,带着顾九和邵逸转身往郝家走去。
快到郝家时,他们遇到之前在附近玩的小弟。小弟背上驮着两只小纸人向他们跑来,小纸人站在小弟背上,半个身子埋在小弟的毛里,冲方北冥咿呀呀的说话。
前方的郝家宅内,忽然传来一声凄厉地惨叫,同时间,天空忽然起雾,遮掉月色,整个村子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顾九他们也辨不清郝宅的方位了。
方北冥以符火开道,破除周围迷障,亮着晕黄灯光的郝宅再次出现在三人视野里,方北冥先走了前头,叫邵逸带着顾九跟上来。
顾九害怕,拽着邵逸的衣角,郝家的门里面被锁住了,邵逸翻墙进去,然后再开门让顾九进去。
郝家算上下仆,将近二十人,此时的郝宅前头院子一个人也没有,内院隐有哭声传出。顾九和邵逸跑向后院时,正听方北冥一声大吼:“住手!”
他们落后方北冥几步到达内院,就见郝家人全都昏迷了,横七竖八地躺在院子里,王小蝶站在人群中间,身下一滩血,一名披散着头发的黑衣女子站在她身前,整只手插入她的腹部。
“啊!”
王小蝶惨叫一声,黑衣女子的手从她腹部抽出,带出一团模糊的血肉。
“孽障!”方北冥喝道,提剑朝黑衣女子刺去。
黑衣女子娇笑一声,捏着血肉后退一步,将王小蝶推向方北冥。
方北冥将人搂过来交给邵逸。邵逸将王小蝶放在地上,顾九赶紧拿出伤药。王小蝶的腹部破了个洞,她面色灰白,已经痛得晕死过去。
邵逸给王小蝶上药止血,顾九抬头看向院中,若是没错的话,那黑衣女子是兰月,也是秀娘。
“兰月不是水鬼么,她离开王小蝶的身体,应该没法再继续待在岸上才是啊?”顾九疑惑地问。
邵逸神情凝重:“兰月实力很强,堪比小鬼王。”
“小鬼王?”
邵逸左右看看,从王小蝶的嫁衣上撕下一块,将她腹部血洞包起来,还分神为顾九解惑:“世间有鬼王,是鬼中首领,但他们往往并不是真的鬼,多数都是菩萨化现,用来教化众生,无善恶之分。而小鬼王实力比不上鬼王,但它们全都很凶恶,个个都是厉鬼进阶而来,到它们这一步,已经跳出天道的一些规则,不受束缚。”
顾九懂了,就跟他看过的小说里修真一样,本该活六十岁的人在有了根骨成为修士后,最后活了几百年,这也是跳出了“只能活六十年”的天道规则。
兰月成了小鬼王,那她就跳出了水鬼只能生活在水里的这个规则。邵逸能一眼看出兰月的实力,说明以前他曾见过其他小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