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事(73)
陈致惯性地点头,点完才发现不对:“嗯?什么?”
容韵嘟起嘴:“师父的改名叫陈悲离……”
陈致舔了舔嘴唇:“战乱使多少家庭妻离子散,追其根由,我难辞其咎啊。”
虽然师父不承认,可是容韵依旧感觉得出,他提到崔嫣时非同寻常的语气。
不过,不管师父和崔嫣以前是什么关系,崔嫣都已经死了,师父以后就是他一个人的!
芙蓉山庄失火的事闹得挺大。西南王贼喊捉贼,将罪名嫁祸给陈致和容韵这两个“杀人放火”的通缉犯,下令全城戒严。
陈致问起过汤煊的下落。
王为喜说当日就抓到了,只是双方达成了协议,又将人放了。
陈致想:这天下,除了西南王,其他人都联盟了,这感觉真是不太好。他只能安慰自己,合纵的对象不一湖阳镇定是秦国,也可能是齐国。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既然他们一时走不了,也就老老实实地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民宅被西南王的手下搜查过两次,每次都在进来之前就被摆平了,倒也安生。
王为喜恢复了黑甲兵军师时期的风采,或是挥着把扇子考校容韵的课业,或是挥着扇子将燕朝的情况详细地分析给他听。总之,扇子是一定要有的。
容韵知道陈致的第二重身份之后,就将自己当做了陈朝皇室遗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陈致没有孩子,他就要继承师父的志愿,反燕复陈!
陈致并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看他学习积极,与王为喜关系也处理得不错,很是欣慰。
七日后,长沙府突然解除了戒严。
王为喜怕是陈轩襄设下的陷阱,按兵不动。
到第九日,汤煊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打听到了炼制魂幡的地点,就在湖广与河南的交界,一个叫六合镇的地方。
第55章 绝世之念(五)
这话听起来, 更像是陷阱了。
王为喜对汤煊本就没有多少信任, 如此大事, 更不会相信他的片面之词,加上此行“寻回”燕朝继承人,收获满满, 无意横生枝节,便将消息放到一边,不予理睬, 依旧筹划着尽快回京城。
陈致倒是很在意, 只是不敢表露出来,生怕容韵知道后吵着闹着要跟着。他的想法不是无的放矢, 容韵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跑来试探。
当着他的面, 陈致义正辞严地表示听从王为喜统一指挥,绝不单独行动;但是一转背, 他暗戳戳地找到王为喜看住容韵,自己暂时离队,要过段时间北上。
陈致的身份在王为喜那儿, 依旧是个疑团, 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是上策,但他知道陈致花样百出,看也看不住,与其闹翻脸,不如顺其意, 好歹容韵还在手里,总算不虚此行。
瞒着容韵,两人私下达成协议。
到第十二天,王为喜将人化整为零,混在百姓中,分批离开长沙府。原本陈致打算单独走,拗不过容韵,只好与他一起躲在货箱里,用马车运送出城。
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
西南王好似真的放弃了对他们的搜查,从长沙府到岳州府,一路平安。
出了岳州府,陈致便准备与他们分道扬镳,却不知容小狐狸从哪里感知到不对劲,当夜非要在他房间里的留宿,说自己身份乍变,无所适从,需要灵魂上的指引。
陈致心说:可不是你的灵魂才能给你指引吗?
但表面上还是维持了一个师父应该有的耐心,好声好气地问他哪里无所适从。
容韵说:“崔嫣推翻了师父的江山,我却要认他当父亲。师父会觉得我认贼作父吗?”
……
陈致问:“认什么作什么?”
虽然觉得两人靠得这么近,不可能没听到,但容韵依旧老老实实地回答:“认贼作父。”
陈致笑眯眯地说:“再说一遍。”
“……认贼作父。”
陈致点点头:“的确有一点。”
容韵:“……”
“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件事是我安排的,我怎么可能反过来怪你呢?”陈致语重心长地说,“你要记得,不管陈朝江山,燕朝江山,都是这座江山。百姓在意的是江山的主人是圣明还是昏庸。你切不可步为师后尘啊。”
容韵不赞同地摇头道:“我是一定会跟着师父往前走的。我知道坊间传言师父不是好皇帝,那都是崔嫣为了美化自己造反、篡位的恶行,所编造出来的谎言!”
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陈致九分幸灾乐祸,一分心疼崔嫣。
“师父怎么不说话?”
“师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是不是师父心目中的好徒弟?”
“……嗯,当然。”戴了这么多高帽子,不回敬一两顶的,实在说不过去。
“那师父去哪儿都会带着自己心爱的好徒弟吗?”
“……”
容韵敏感地盯着他:“师父怎么不说话?”
陈致说:“我在想我‘心爱的好徒弟’是谁?”
容韵笑眯眯地指着自己。
陈致翻了个白眼躺下。
容韵捧着脸凑到他身边:“难道我不是师父心爱的好徒弟吗?师父在外面还有野徒弟吗?”
陈致忍不住喷笑出来。什么野徒弟!这口吻怎么那么像在控诉野男人。
容韵不依不饶地追问,陈致装聋作哑地敷衍,两人闹到半夜才消停。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一道启程。
陈致借口昨夜闹得厉害,睡眠不足,把容韵赶去骑马,自己独霸了马车。容韵见他满脸倦意,愧疚得厉害,不敢异议,老老实实地在前面带路,只是每走一段路,就忍不住回来掀起车帘子看看里面,次数久了,陈致就恼了,将人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顿。
容韵这才安分。
确认容韵真的去了前面,陈致将事先写好的书信放在马车里,自己贴着隐身符,悄然下了马车,去了黄天衙。
黄天衙静得厉害,只有仙童一个人伏案写报告,听到动静懒懒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皆无回南山了。”
陈致说:“你在写什么报告?上次下凡的报告吗?”
仙童手中的毛笔微顿,抬眼幽怨地看着他。
陈致说:“有什么心灵上的创伤尽管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判断一下,有没有药医。”
仙童说:“这是崔嫣那一世的报告。”
“……都二十几年过去了。”陈致心虚地说。
仙童咬着笔杆,一脸痛苦:“这是黄天衙新规矩。”
为免自己被拉下水,陈致默默地祝他好运,准备开溜,被仙童叫住:“你要去南山吗?我与你同去。”
陈致说:“你不是要写报告吗?”
仙童说:“是啊。所以我要去找皆无,让他分一半的报告给你。”
“……”陈致说,“我突然觉得肚子疼,想下凡去床上滚一滚。”
“南山的床更大。”
仙童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手,招来一阵风,带着他们往南山而去。
一路上,两人略作交谈。
陈致千方百计地打探仙童上次下山的心得,都被仙童打诨打过去了,自己倒是说了不少。听说西南王要炼制魂幡,仙童吓了一跳:“怎么要闹出个魂幡来?”
第一世,陈致飞升。
第二世,单不赦入鬼道,崔嫣入妖道。
第三世,西南王入魔道,炼魂幡。
这任务简直一世比一世坑。
陈致问他对魂幡是否了解。
仙童说:“听过。时不时地有魔修冒出来炼制它,只是这东西太伤天害理,虽然威力很大,但是反噬起来更厉害。总之,炼制它的都没什么好结果。”
陈致说:“那为什么还有人炼制?”
仙童说:“谁知道!大概觉得自己能侥幸成为例外吧。”
说着,两人已经靠近了南山上方。
前方乌云密布,几乎看不到南山的轮廓。
陈致与仙童大吃一惊。
南山乃是南山神君的道场,常年祥云笼罩、霞光四溢,怎么可能有乌云?
仙童说:“糟糕!南山出事了!我去天界找人!”
南山神君在天界也算是举足轻重的大仙,加上皆无坐镇,普通的妖魔根本不可能近身,眼下的情形已然不是他们两个可以处理的。
陈致冷静地说:“你去天界,我去北河。”
两人也不废话,分头搬救兵。
陈致赶到北河,听说北河神君去了蓬莱黄凌道人处做客,转至蓬莱,又迷失了方向。在岛上鬼吼鬼叫了半天,才见到北河神君与一个长发披散的道人一道过来。
“小友何事惊慌?”北河神君温声问道。
陈致忙将自己在南山见到的怪象说了出来。
北河神君还没说话,身边的道人就已经懒洋洋地说:“听起来像是困神阵的一种。”
听名字就知道困神阵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致眼巴巴地看着北河神君。
北河神君对身边的道人说:“可否请黄凌道友随我一行。”
黄凌道人说:“我还没有飞升成仙呢。”
“但是纵观天上地下,再没有比黄凌道友造诣更高的炼制师了。”一大堆歌功颂德的赞美之词北河神君张口就来,听得陈致目瞪口呆。
盛情难却,黄凌道人只好随行。
到了南山,仙童早已从天界请了各路神仙,此时正在合力破阵。
黄凌道人看了会儿,走到南山界碑前,从地下挖了一截黑乎乎的粗根出来,用紫混沌火燃成灰烬,困神阵威力大减,在众仙努力下,终于崩裂。
北河神君一马当先,直奔南山神君住所,陈致和仙童则去找皆无。找了一圈不见人,终于在山顶找到了南山神君幻化的界碑。
看着界碑上细碎的裂痕,众仙震惊不已。
南山神君乃是南山化身,这界碑可以说是他的本命,界碑现世,好比妖怪被打回了原型。
北河神君与南山神君一南一北,交情匪浅,惊怒道:“到底是谁,竟能将南山逼到这个地步!”
陈致说:“没有找到皆无!”
“皆无?”北河神君神色一动,“我去找毕虚!”
南山神君被打回原形,无疑是天界一等一的大事。就算毕虚为了天道重启,耗尽了心力,正在闭关,此时也不得不打扰了。
陈致想说魂幡的事,但见他们此时都为南山操心,倒说不出口了。
还是黄凌眼尖,对北河说:“你的小朋友有心事。”
北河神君便问陈致。
陈致一五一十地说了。
北河神君皱眉:“竟有凡人炼制魂幡?简直自寻死路。”魔修炼制魂幡,尚要担心魂幡反噬和天道惩罚,一个凡人,只怕刚开始就要结束。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已经超出了凡人的范畴。他想了想,就让仙童拿着一件法宝为奖赏,去寻找修真门派来处理此事。
修真门派是凡人修仙,西南王是凡人修魔,由他们处理再好不过。
仙童问:“哪个修真门派?”
昆仑、须弥……
北河神君想了几个,都觉得小题大做。毕竟这几个修真门派离登天一步之遥,管这种事情是大材小用。
陈致忽然问:“梅数宫可以吗?”
北河神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是,梅若雪当初结下的善缘,终于开花结果,为自己兜来了一门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