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浮生录(37)
苻坚愤怒无比,却无计可施,只得挥手,下令退回宫中。戌时,禁军簇拥苻坚回宫,项述让陈星上马,多亏拓跋焱早做准备,提前重新安排了城防,全城五万禁军如潮水般,纷纷回守长安内城。
然而好景不长,到得宫前时,忽然内里传来恐惧哀嚎。
“宫中也有。”拓跋焱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说,“快!都去!将镜子带着!”
陈星试着用镜子来吸活尸,奈何那阴阳鉴经冯千镒用怨气炼化后,已相当不稳定,不住震颤,只恐怕强行催动,镜中世界的怨气又将一刹那爆发出来,他当即喊道:“不行!这镜子快要炸了!”
项述带领麾下众武士,朝他们解释了经过,陈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只见苻坚表情十分凝重,随即项述又做了个手势,众人纷纷应和,竟毫无畏惧,要冲进宫内,迎战这伙突然出现的魃。
“慢着!”苻坚忽然道。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苻坚,苻坚沉默片刻,而后说:“拓跋焱,召集城中军队,传令四位大将军,能找到一个是一个,禁军在城内营救民众,能救多少是多少,随朕移驾阿房宫。”
项述冷冷道:“你想放弃全长安的百姓?”
苻坚怒道:“城中已乱成这般,夜中伸手不见五指,如何调集军队!”
项述喝道:“坚头!你一身胆识都被狗吃了么?!”
苻坚吼道:“述律空!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别吵架!”陈星忙道,“项述!”
陈星以眼神示意,项述深呼吸,只得作罢。拓跋焱马上吩咐备马,暂时放弃未央宫,跟随苻坚出城而去。
长安城中到处都是惨叫与哀嚎声,寻常凡人一见魃妖,恐惧之情更甚于畏死之心,尖叫声嘶力竭。陈星与项述并肩策马,项述却忽然转身,纵马离开。
“你去哪儿?!”陈星着急喊道。
项述遥遥喝道:“看好了冯千钧!”
陈星要调转方向追着项述而去,侧旁苻坚冲来,一手拽住他的坐骑缰绳,喝道:“走!陈天驰!你给我解释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放我走!”陈星说道。
苻坚:“先解释清楚!否则哪里也别想去!”
陈星不敢跳马,只得跟随苻坚出了城,并简单解释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其时仍不断回头,担忧项述安危。苻坚却提醒道:“那么这魃妖,又该如何对付?”
“斩下它的头。”陈星喘息道,“切记不可被咬伤或抓伤,活尸俱带有尸毒。”
拓跋焱追了上来,听到对话,苻坚随之示意,拓跋焱便一点头。陈星又道:“还有一个办法,是用火烧它们。”
这个办法虽然是陈星自己想出来的,但无论什么妖怪,只要烧成灰了,自然也不能为祸人间,火烧之后,还可遏制尸毒散布。
苻坚说:“得设法将它们引到阿房宫外,再用火油与硝石罐,一把火全烧了。”
陈星闻言不得不佩服苻坚,果然身为北方帝王,多少有点真本事。在长安城内决战,不仅容易误伤百姓,更施展不开,但眼下一出京城,城外顿时地广人稀,旷野中又有众多草木,反而更方便对付。
“冠军将军到——”有人喊道。
“虎威将军到!”
苻坚朝廷中,一众武官很快反应过来,追着皇帝出了城,部队越来越多,到得后来,平原上足有二十万军队,浩浩荡荡地驰往城外三十里处的阿房宫。
“驾!”陈星出得城后,拨转马头,掉头去找项述。
“人呢?”陈星简直心急如焚,进得长安城时,手中焕发心灯光芒,顿时驱散了满街的活尸,清出一条路来,许多活尸追上百姓,按倒在地上口就咬,众多凡人正在竭力摆脱,哭喊的哭喊,厮杀的厮杀。
陈星所过之地,活尸纷纷恐惧逃离,陈星又喊道:“从白虎门出去!去阿房宫!陛下在那里!”
百姓发足狂奔,陈星怕奔马踩踏到无辜的人,只得弃马步行,他随便抓住一个人,喊道:“大单于呢?看见大单于了吗?”
有人畏惧地朝城内方向看了一眼,陈星便知项述又杀回去了,于是快步冲进街道。
此时项述已聚集了上千人,兼有胡汉,人越来越多,正在与长街上攒动的魃群对抗。不少百姓捡来兵器,慌慌张张地加入了这一队人,也不知项述身份。有胡人认出项述的,便拼命冲杀,项述以匈奴语朗声喝道:“斩敌头!”
眼看项述两面被困,长街尽头却有一道光射来,破开黑暗,活尸大军纷纷哀嚎溃散。项述蓦然转头,只见陈星站在街头,傲然而立,脸上带着隐约的怒容,手中绽放出温润白光。
项述:“……”
陈星怒道:“你又做什么!”
项述吹了声口哨,四周组织起来的临时军纷纷朝他集队,他策马前去,伸手,与陈星借力一拉,陈星坐上了马。
“出城!”项述喝道。
长安四门大开,到处都是仓皇夜奔的百姓,项述则率领众胡人骑兵,不知何时又从长安城内救出了不少人,闹哄哄地聚成一群,有胡有汉,正充满担忧地看着项述。
皇宫方向,出现了一个手执长戟的黑影,观那身形,正是在镜中世界追杀他们的影子骑士。
项述正想拉开长弓,奈何那距离实在太远,黑夜间更不好取准头,只得作罢。陈星拍马追来,项述深吸一口气,看了他一眼。
“他们已经撤上官道了。”陈星说。
项述收弓,说:“随我杀回去,我有话要问冯千镒。”
“不行!”陈星说,“项述!不要冲动!”
项述说:“你的心灯能驱逐魃群,跟我走!”
陈星说:“那他们呢?!”
陈星示意项述看他救出来的男女老少,忽然间他觉得项述在这种时候,实在是非常可靠。
项述放弃了这个打算,陈星说:“走!另行计议。”
第24章邪术
“冯千钧呢?”项述驭马上了官道, 带着上万人前往城外阿房宫。
“拓跋焱派人保护他了!”陈星说,“安全得很。”
天边露出鱼肚白,天亮时, 漫漫苍天却阴云密布,太阳躲在了云层后, 四处尽是阴风, 项述上了一座小山坡, 眺望这千古长安城,内里已死气沉沉。
“我不明白冯千镒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陈星说,“真是狗急跳墙了。”
“他想救冯千钧, ”项述说, “很难理解?”
陈星:“他若真有这念头, 又何必将冯大哥扔进镜里?”
项述说:“救回冯千钧,为的不是手足之情, 而是要用他。”
“用他做什么?”陈星难以置信道,忽然被项述这么一提醒,顿时明白了:冯千钧一旦被怨气附身,又能驱使森罗刀, 当发挥出极其强大的力量。被怨气洗练过的家传法宝也将成为冯千镒这妖人的最大助力, 爆发起来,谁也不是对手。
幸亏救下了人,否则若落在冯千镒手中,接下来就绝不是活尸潮爆发这么简单了。
长安西郊三十里外, 阿房宫前。
皂河西岸已满是拖家带口、亡命奔逃而来的长安百姓,还有更多人正在陆陆续续赶到。大秦的帝国军经历了忽如其来的暴|乱后,已火速从变故中惊醒,朝苻坚所在之处集合。号称战无不胜的北方铁骑在这一刻显露出了南征北战的高效与军纪,在苻坚强盛无比的个人威望之下迅速集结,先是禁军,其次是关中军,再是各族骑卫,将领们只用了三个时辰,便快马加鞭,赶到阿房宫正殿之中。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慕容垂喝道。
“安静!”拓跋焱大声道。
苻坚端坐主殿,说:“事出仓促,不及细表,我们手头有多少人?”
各族报过兵力,苻坚手下还有三十万兵马可调度。慕容垂又道:“昨日清晨已派人送信予平阳太守,正在赶来的路上,带领十万勤王军,明晨可至。”
平阳太守正是慕容冲,昨天清晨发出去的信,带着十万人上路,苻坚心知肚明这举动分明不是勤王,而是姐姐清河公主死了,带兵找他算账来了。
幸而陈星所述经过,终于令苻坚察觉到慕容家的一丝不妥,但观慕容垂等人仓促夜奔的情况,又实在不像是同谋。毕竟,若清河公主与冯千镒勾结谋逆,当不至于不分缘由,连慕容家族人也无差别给搞死了。
苻坚心中充满疑惑,却选择了不在此事上发作,沉声道:“清点阿房宫内火油、攻城器械,各部先行驻扎,预备待我命令,反扑长安。”
“那些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事发之时,王子夜正在用晚饭,被禁军匆匆架上马车开始逃亡,满城文武骤逢变故,科头跣足,狼狈不堪,更惶恐无措。
“大单于到——”
满朝文武顿时骚动,慕容垂按剑。
“解释的人来了,”苻坚叹了口气坐下,答道,“听罢。”
项述风尘仆仆而入,扫了众人一眼,丝毫不将慕容垂放在眼里,陈星随后而入。
“什么情况?”陈星见殿上一时鸦雀无声,觉得有点不对劲。
“正等你俩呢。”苻坚道,“说罢,说个明白。”
陈星一瞥项述,项述点头,示意他说就是。主殿内一时剑拔弩张,慕容家所有将领都微微发抖,犹如下一刻就要上来乱剑捅死项述,为清河公主报仇。但见惯了项述身手的陈星很清楚,只要苻坚不参战,这里哪怕全部人一拥而上,都敌不过项述的一根手指头,这家伙实在是太、强、了!
“从何说起呢?”陈星也累了,走到苻坚面前的台阶上坐下,朝殿内诸人说道,“这一切之所以会发生,我看真正的始作俑者,却是陛下,以及在场的各位,也难逃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