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仙为患(20)
葡萄汁液沾了指尖,他从襟前拿出手帕擦干净了,然后用牙签剔出籽儿,方才喂到一身戎装的秦遇常口中。
周到细致,柔软娇媚,多少女子都不如他。
那就是陈小山。
和商响想象中有些差异,美是美,但绝没有众人口中所说的那样祸国殃民。单论皮相,他不如田梳,大致和齐袖的样貌相当。可是一举手一投足,那股子销魂蚀骨的劲儿,多少狐女都比不上他。
看一眼齐袖,小狐狸目光直直,看的却是秦遇常。
与此同时,秦遇常也望向了这边。
一瞬间,商响几乎以为,这个装着军装的凡人,其实是有天眼的。
好在,他的目光很快转到了手中的牌上,拇指摩挲着牌上的花纹,唇角勾起,眼中精光闪过:
“清一色,胡了。”
大手一掀,秦遇常亮出牌面。
曹局长的三姨太娇嗔:“少帅这是什么手气,要是玩到明早,我们曹家全都要输给你了。”
秦遇常不正经的调笑:“三姨太也输给我?”
“哎呀,少帅你这张嘴,赢了大洋也不饶人。”
这话看似抱怨,实则奉承,蔺区长帮腔:“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少帅的手,菩萨开过光。”
来自江南的三姨太拿起方帕掩着樱桃嘴,低头娇笑。
蔺区长的外室跟着道:“我看呐,少帅这嘴也开过光。”
秦遇常对她勾了勾唇,人家男人在这儿,倒不好说什么荤话。
“遇常,我有些乏了。”陈小山款款站起来,行了个前朝的礼,柔声细语的告罪,“各位对不住,小山要失陪了。”
牌桌子上的哪个不知道秦遇常宠戏子,都是聪明人,眼色到家,目光巡了一轮,等着秦遇常发话。
果然,秦遇常还是心疼戏子:“行了行了,我饶了这轮牌钱,都散了吧。今儿个天儿也晚了,各位不嫌寒舍简陋,就在这儿歇。”
他是有枪杆子的人,在这乱世最受敬重,他说要睡,哪个敢有二话。
牌局散了之后,秦遇常叫来佣人,伺候陈小山洗漱,自己则站在落地窗前抽烟。
火星明灭间,秦遇常的目光似乎又飘向了几人所在的方向,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
“响哥,咱们快走吧。”齐袖拉了拉商响的袖口,急着要走。
既然见到了陈小山真容,确实也没什么再待下去的必要。出了秦公馆,三只妖怪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显了形。
田梳得意道:“那个陈小山长得也不过如此嘛,光听传言还以为有多了不起的姿色呢。”
这话说得也不错,单凭相貌,陈小山的确称不得风华绝代。
“商响,你说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女孩子就是喜欢比,自己比较过了不算,又来问商响。
老鼠精早摸透了她的脾气,奉承道:“当然是我们梳儿好看了,放眼渝州城的妖怪,那个有你俏啊。”
这话田梳听了自然窝心,哪个女孩不喜欢被捧着?可又故作矜持:“你太油嘴滑舌了,信不着你。段三儿,你老实,你说我跟刚才那个男戏子谁好看?”
段三儿不大明白,只觉得跟着商响说准没错,于是憨憨说到:“你好看。”
田梳终于喜上眉梢。
齐袖却意外的很沉默。
“怎么了?看见人家好看哑巴了?”商响问他。
有点伤感的,齐袖笑了笑:“没事儿,就是终于明白玉斋为什么对他这么念念不忘了。”
皱起眉头,商响意识到齐袖在说谎,进到秦公馆大厅,小狐狸统共就没看过陈小山几眼,整个儿心思全在秦遇常身上。
这是要移情别恋?
商响似笑非笑的看着小狐狸。
到了路口,齐袖和田梳奔着码头回茶馆。商响背后飘着一只鬼,蹦蹦跳跳的爬坡上坎。
没走几步,空中陡然划过一道闪电,接着轰鸣的雷声便落了下来。
仿佛打在了他的脚面上,商响惊得跳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段三儿什么时候飘走的都不知道。
又是一阵雷声,这回落到了他的头顶。商响吓得定在了原地,一步都挪不动,只能抱头缩在石板路的中央。
“不要劈我,我不敢了!不要劈我……”口中默念着,商响怕这是他逆天而为的天谴。
大雨伴着雷声噼噼啪啪的落下来,花生米那么大,砸在身上生疼。很快,雨水就浸湿了他身上的衣服。
寒冷的感觉似曾相识。
怕极了的商响瑟瑟发抖,心惊胆裂,将头埋在膝盖上,以为看不到就不会挨劈。
忽然,肩膀上搭上来一只手,拎着他的后脖颈,轻轻捧起了他的脸。
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灰色衣摆,肖吟撑着伞,蹲在他面前。
惊恐不安的心在他的注视下变得平静,伴着大雨的哗哗声。
他说:“响响,我们回家吧。”
第三十一章 戏
被搂住了,紧贴着分不开的力道叫商响安定。
可还是腿软,还是迈不动。黑云里鼓动着的隆隆雷声还是让他胆寒。
冰冷的大雨里,肖吟亲了他的额头,滚烫的嘴唇似乎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接着,他被横抱起来,道长手中的伞被抛弃在了滂沱大雨中。
“响响,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肖吟说。
一步一步走入巷口,那是通向道观的路,是回家的路。
惊雷接连着劈下,将平日里短短的道路变得漫长。细白的手指抓紧了灰色道袍的前襟,商响闭着眼,眼眶发烫。唯有肖吟心口的热气能叫他安心。
什么时候回去的,什么时候衣服被脱掉,什么时候被放进了温暖的热水中,商响通通不记得了。
只有肖吟的声音还在耳边响个不停。
他叫自己别怕。
他说,他会保护自己。
雨滴砸落地面的声音渐渐大了,盖过了天空中伺机而动的隆隆声。
找回了些神智,商响不安的寻找着肖吟的身影。
“肖吟。”压着声音小声喊,他怕惊动了藏在云中的雷公。
可真等到光裸上身的肖吟朝他走来的时候,商响又有些不敢看了。
从前伺候他洗澡时明明不知看过了多少次,偏就在此刻,商响害臊了。
肖吟面色不虞,单手拎着个水桶,热水注入松木做的浴盆中,立刻蒸腾起凛冽的松香。
“还冷吗?”
商响摇头。
他从没想过,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肖吟,竟会为了他生火。
恐惧之余,商响也生出了些甜蜜与雀跃。
可是,下一秒又觉得惊讶。只见肖吟解开裤带,展露出了修长有力的双腿。
视线有些不受控制,总往那处飘,羞得商响鼻尖通红。
毫不费力的,肖吟跨入了浴盆中,坐下时激起了些许水花。
当初商响买它时,曾幻想过与肖吟共浴的情景,有些香艳,又伴着温情。然而,春梦这会儿成了真,商响反倒变得扭捏了。
许是感受到他细微的挣扎与不自在,肖吟拉着他的手腕将他拽进怀里。
没有任何遮蔽的肌肤相贴叫人脸红心燥,皮肤带着水汽的滑腻触感有种叫人欲罢不能的奇妙。
“这么晚去哪儿了。”肖吟面无表情,冷硬的问话中,藏着勃发的怒气。
他这时才要兴师问罪。
双腿在水中舒展着,无可避免的碰到肖吟的身躯。商响将头颅搁到他的肩窝上,拿鼻尖蹭了蹭,讨好他,又像在撒娇求饶。
肖吟其实很吃这一套,立刻心软,可面上却不显,依旧冷脸含怒,总要盘问出这只狡猾的小老鼠到底瞒着自己干了什么才能好。
商响理亏,心头又为肖吟的温柔庇护感动着,忍不住侧头亲了亲他柔软的耳垂。
“肖吟,你刚才是出来找我的吗?”
并不急着回答他,商响有另一件想要确认的事。
水花响动了一下,紧接着温暖的手掌抚上了肩胛。
“你都不见了,我怎么可能不找。”叹息一声,佯装的怒气早就消失在见到响响那一刻,肖吟将怀中的少年揽紧,哑着声音,“响响,以后不准乱跑了。”
微微撑起身子,商响望着肖吟的眼睛,那双漂亮极了的褐色的瞳仁中倒映着自己:“那我以后要是不见了,你也会再来找我?”
鼻尖碰着鼻尖,商响等着肖吟的答案。
他等来了一个吻,肆虐的,带着几许疯狂的吻。
长久又激烈,等到结束的时候,商响听到肖吟带着喘息的话。
“好,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你回来!”
几乎是恶狠狠的说,商响却笑了,再一次的,他亲了肖吟。
后来,商响主动交代,贴着肖吟的耳朵,说了今天晚上的行动。
“还想着看美人。”不阴不阳的,肖吟毫不掩饰他的不高兴,“明明知道夏天多雨会打雷。”
“我不对。”商响低头服软,撒娇似的在水中捏住了肖吟的手。
肖吟沉默良久,突然问:“美人美吗?”
愣了一愣,商响知道,肖吟从不会问这些话。
“没你好看。”
他哄道,说的也是实话,肖吟的皮相,就算放在神仙里也丝毫不会输一分颜色。
窗外的雨依旧下着,雨势未减,反倒越来越大。房内温暖柔软的水汽却微醺着,涤荡出几分旖旎风流。
直到热水渐渐变凉,两人才从桶里出来。
裸诚相见,每一寸肌肤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彼此的视线之下,都有些羞赧,不自在的别过视线,可过了一会儿,忍不住相望纠缠,明明一直在一块儿,却像是攒了多长久的思念。
三日后,秦遇常来了茶馆。
一身军装的秦少帅身形笔挺,腰间别着棕色的皮质枪套,非常引人注目的派头。
一直喧嚣的茶馆有了一瞬间的安静,老百姓都怕兵。
台上的齐袖也哑了,忘了念白愣在当场,只有吴师哥的皮黄半刻未停。
“齐袖,接着唱。台下座儿还在,你不能停。”
沙哑的声音很难听,像是两片焦黄的树叶摩擦着,曾有的新鲜都变成了尘灰。
齐袖回过神来,接着断掉的戏文继续演。
商响正为客人上茶,看到秦遇常,不由望向二楼罗玉斋的所在。
秦少帅派头十足的来了,罗大少爷不可能看不到他。在场喝茶的都知道,两人曾经为了戏子生过龃龉,还动了枪,因而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罗玉斋的视线果然落到了秦遇常身上。不过,出乎意料的,他对秦遇常笑了笑,好似两人之间从无仇怨。
秦遇常也在楼下笑着招呼:“罗兄,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