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仙为患(45)
这么喂药其实挺旖旎的,商响有点难为情,拉着天君退了出去。
重陌确实是仙界灵药,才刚喝下去,齐袖将要涣散的灵识就渐渐巩固。
商响松了一口气,秦遇常又哭又笑的将小狐狸紧紧抱在了怀中。
识趣的离开齐袖家,商响带着天君一起回了道观。
小猫被晋长带回去养了,独留那只凶恶不受喜欢的残疾老猫守在灯下,等着主人回家。
商响将猫抱起来,笑着帮它顺毛,又打开一种新口味的猫粮喂它。
长着钩子的舌头一下一下舔着商响的手指,老猫对他说不出的依赖与亲昵。看得一旁的肖吟心生妒忌,恨不得立时变成商响怀里那只猫。
并未察觉天君与猫争宠的心思,商响伸手揪住老猫的耳朵。
忽而听见另一声猫叫,低头一看,脚下竟出现了一只漂亮的小白猫,正用圆圆的头顶讨好似的蹭着他的小腿。
这是……天君?
商响有些不敢确定,但看到那双漂亮的褐瞳,又一定是肖吟无疑了。
怀中的老猫见到突然出现的小白猫,瞬间有了失宠的危机感,亮出雪白的尖牙,低嚎着发出威胁般的声响。
商响哭笑不得,也不敢贸然抱他:“上仙这是做什么?”
猫咪张嘴说了人话:“响响,抱抱我。”
语气中竟很有几分撒娇讨好的意味。
许是身量缩小了许多,连带着声音都变得软糯起来。商响实在无法将眼前这只奶声奶气的小猫同高高在上的天君联系起来,蹲下身去,手指头轻戳他的额头。
挨了戳的小猫也不生气,反倒卷起舌头,认真舔着商响的手指。
第二十八章 年
堂堂三界战神,变成一只小奶猫来哄他,说出去简直是贻笑大方。
然而,小猫确实漂亮可爱,就算是身为天敌的自己也忍不住心生喜欢。
犹疑片刻,在小白猫催促期待的眼神下,商响还是抱起了他。
老猫不高兴了,一个劲儿的磨蹭示好。
商响轻抚它的背,安慰它:“乖,明天再陪你玩啊。”
老猫听懂了,不情不愿的从膝头跳下,落地时狠狠瞪了天君变成的小白猫。
有些无可奈何,商响觉得自己像个顾此失彼的家长。
也不知天君为何会忽然这样幼稚,竟然小心眼到要去和一只猫比较。
“你以为变成我的天敌我还会高兴么?”
忍不住抱怨,商响伸出手指顺着柔软的白毛,抱着小猫往房间里走去。
天君没想到变猫还能登堂入室,眼睛都亮了,更加卖力的舔着手指讨好他。
虽说天君化身成猫,可被他这样舔着,还是有种怪异的感觉,就像自己被轻薄了一样。
“别舔了。”商响揪住小猫的脖子,企图让他规矩一点。
可是,会说人话的小猫却很委屈,控诉他的不公平:“刚才老猫舔了那么久!”
被这样可爱的小东西眼巴巴的看着,商响难免有点心软,松开了捏住颈项的手,无可奈何道:“你又不是真的猫。”
哪知天君喵喵叫了两声,轻轻蹭着他的手掌:“我是。”
商响一呆,随即反应过来:“你是个屁,哪有猫会说话的。”
“喵呜——”
这一回就只有猫叫了。
商响顿时说不出话,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只想果真是自己曾经造过孽,才碰上了这么个冤家。
可是,同天君的孽会是什么呢?商响开始漫无边际的想——
说不定自己曾是个叱咤一方的大妖怪,逞智斗勇,搅得三界不得安宁。
想着想着自己都笑了,就他的根骨,再修二十世,也不会得那样厉害的神通。
天君在他瞎想时已经变回了原形,规规矩矩的坐在床头,很认真的看他。
商响也曾动过情,知道那是看着喜欢的人时才会有的眼神。
可他回应不了,却又不能做到毫无所觉。
天君的目光太过炽烈了,直烧得他脸颊发烫。
这时他才意识到,两人不知不觉竟在深更半夜同处一室。
“不早了,我要睡了。”商响说。
明显在下逐客令,可是天君似乎恍然未觉,甚至还得寸进尺道:“你睡吧,我守着你。”
商响哑口无言,却见他轻轻吻了吻自己的额头:“不习惯的话,我变猫也行。”
“你变猫我更不习惯。”
哪有睡觉还要留一只天敌在身边的?!
是提醒自己警钟长鸣的意思吗?
“那就不变,响响,快睡吧。”天君装傻,始终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商响无可奈何,只得蒙头睡去。
在关灯之后的黑暗中,似乎听到了轻轻的一声叹息。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鼻间传来一阵奇异香气,和在玉山神宫中时闻到的某种味道一模一样。
难得一夜好眠,连一丝梦的影子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商响觉得身上去地府时留下的伤疤似乎变浅了些。
又是一年春节,田梳张罗了一场年夜饭。
当然,要她亲自洗手作羹汤确实不大可能,可是挑餐厅研究菜谱她却擅长。
大家都带着家属,只有商响孤家寡人,近年来的聚会,几乎都是这个样子。
“我们商响是不是应该再找一个了?”田梳笑着打趣,“臭道士死都死了,难不成你还念着他?”
商响笑了笑,朝她身边的白兔精眨眨眼:“我觉得戴璟就挺好。”
知道是句玩笑话,田梳还是护食似的狠狠剜了商响一眼。
田镯看了看萧行远,乖巧的抿嘴微笑。
晋长毕竟年纪小,又好吃。菜都没上齐,就忍不住先把面前的凉菜吃了个精光。
齐袖坐在商响身边,他是见过天君的,凑过来小声问他:“救我一命的上仙同你是不是……啊?”
他眉眼弯弯,一副看透一切的机灵模样。
商响嗤笑一声,随即否认道:“不是。”
小狐狸吐了吐舌头,显然不信:“不是的话,人家凭什么给我仙药治伤?”
商响要笑不笑的看了秦遇常一眼:“说不定人家是看上你了呢?”
齐袖立刻怂了,辩解道:“怎么会,我又不认识他。”
说完,便去安抚善妒好猜疑的小情人去了。
商响心不在焉的喝着茶,想到那个人现在孤零零的在道观里,心下有些不忍。
白兔精戴璟笑吟吟的为他夹来一筷子菜:“响哥最近气色比之前好些了。”
晋长闻言转过来,嘴里还含着一块酱牛肉:“那是,天君把响叔照顾得可好了。”
“天君?商响的新情人?”田梳之前忙着谈恋爱,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想听闲事的心昭然若揭。
许诺了小滨楼的鸡丝凉面,诱哄晋长开口,可他一个小孩儿又知道些什么。
商响不动声色,任由他说。
“我怎么听着那个神仙跟道士差不多。”田梳疑惑的皱起眉头,又转头问商响,“跟道士夹缠不清不算,这回还不声不响换了个神仙,商响你可以呀。”
商响抿嘴:“我对神仙可没什么兴趣。”
晋长为他作证:“是呀,响叔对天君可不好了,总是板着脸,有点吓人。”
在座的谁没见过商响喜欢一个人时小心翼翼巨细靡遗,生怕有一丝一毫不周到的样子。听到晋长的说辞,顿时就些疑惑了。只有萧行远高深莫测,但笑不语。
商响怀疑他知道些什么,却又不好开口问,只能含笑装傻。
“那是怎么回事?”
田梳还是想不通,并且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空了一间房,赁出去收租。”商响一径瞎扯,懒得管他们信不信。
席间谈起旧事,田梳说她曾经的主人是如何风华绝代,艳冠长安。那是太久远的一段故事,唇齿间像是浸满了长安城的阴雨连绵。千年来,姐弟两极少谈及那位在渝州香消玉殒的花魁娘子。
他们也忘了,那时到底是贞观还是开元,总之是个人人称羡的华章盛世,就连柳絮都金贵着飘。
第二十九章 圆
田梳从一开始就跟随着主人,本相是一柄绘着金纹牡丹的漆梳。
那年,主人初入永宁坊,一位客人赏她的。
田梳还记得,当时的雨一连数月,绵绵细雨周密的覆盖着倚红偎翠的永乐坊,在苍凉伤感的雨幕中,坊中的女人们却在纵舞欢笑。
像是另一个,堪称极乐的世界。
盛世的一个小小的缩影。
主人那时八岁,面目尚看不出今后的妍丽与妩媚。她为抚琴的姐姐上茶,无意间冲撞了那位尊贵的客人。
瓷片支离,片片碎在贵客脚下。
惯来严厉精明的妈妈吓坏了,直直跪下,一径道歉。又唤来龟公,要惩戒她。
客人笑着说无事,轻轻扶起她,夸她青丝如瀑,目似寒星。
她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位四十多岁的英俊男人。
他并不年轻,可那样的风仪气度,却是在寻欢客中不多见的——
一颦一笑,一根手指,都透着她不曾见过的贵气。
客人将漆梳赐给她,便同抚琴的姐姐去了二楼。
第二天,那位姐姐被赎了身,一架红绸软轿,风光的抬进了宰相府。
主人倚在窗前,抚摸着漆梳,脑海里,满是男人伸到眼前那根,白玉一样的手指。
后来,到她十五岁,已是生得花容月貌,艳色初成,琴棋书画较之寻常的文人墨客竟是毫不逊色。
才色双绝,芳名远播。多少王孙贵族都肖想着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沦落风尘,才气与美貌更是身不由己的把柄。她的初夜被宰相府的三公子买下,豪掷万金。
好在,那是一个面冠如玉的年轻人。比起那些脑满肠肥,脸生横肉的富商贵胄,还是要强一些。
况且,他和那个曾经夸她青丝如瀑,目似寒星的人,有着几乎同样的眉眼。
一夜巫山,云雨初歇。年轻公子拿出一只羊脂玉镯,亲手带在她的手上。
上好的白玉,触手生温。
之后的日子便同无数姐姐那样,她贩卖着青春美貌,用才学去吸引更高级的客人……
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活。
从不对谁动心。
她清楚,卖笑为生的人,动了心,便不会笑了。
后来,她老了。
二十五岁,做了十年花魁,在欢场中早就不新鲜了。
可男人贪的就是那一口鲜,然而,她已经不是了。任凭她文采斐然,却也比不过十来岁的姑娘抱着琵琶一首艳曲。
同那名书生私奔,并非出于猛烈炽热至死不渝的爱情。她不过只是想为一个花魁娘子的生涯写下一笔该有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