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之我有一口棺(28)

    叶九秋知道这是他的错觉，他只是受了伤，流了太多血,才会这样。
    他不知道对手两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何突然之间就实力暴涨。但他知道因为他先前的犹豫拖拉，才让自己陷入了这样疲于应对的险恶境况。
    渐渐的，冷意竟从身体内部生起,往外渗去。
    叶九秋忽然有了预感，再这样下去，他会死在这里。他想及此时，内心诡异的静如湖面，波澜不兴。
    伤势渐重，他渐渐不能及时躲开，很快被一人打中肩部，脚下趔趄，往一旁倒去。而另一人迅速欺身上前，手中短剑如毒蛇吐信，无比刁钻的刺入他的胸口。
    那个位置是心脉要害。叶九秋看得真切，却已无法躲开。
    剑尖刺破衣衫布料，刺入皮肤、血肉……一寸寸往内推进。
    他会就这样死去吗?
    死亡的羽翼真实的朝他笼罩而来，无比逼近。
    刹那间，叶九秋心脏猛地揪紧，像是有一只大手将其狠狠攥紧。一瞬里，他仿佛看见了总是无条件宠溺纵容着自己的叶府家人，看见了一群总是偷偷怂恿自己做坏事却被大哥二哥毫不留情教训的朋友，他甚至还看见了阴尸宗内那一张张冷漠陌生的面孔，重重叠叠的占满了整个视野。
    杨宏，白然，何山见，封玉书……
    最后他看见了叶九幽。
    初见时，从棺中坐起无比寂寥的叶九幽。将杨宏封印时，无比狠戾阴暗的叶九幽。还有看着他时，眼里总是幽暗如深渊，仿若藏着无数秘密的叶九幽。
    叶九秋忽然明白过来，为何他拖拖踏踏，狼狈的跑了这一路。为何他在重伤之际，依然内心平静，无波无澜。
    因为他知道叶九幽在他身后，就在他背着的黑棺中。
    他不指望叶九幽出手，却一心盼着叶九幽告诉他，如何做才是正确的。希望叶九幽告诉他杀人的理由。
    但叶九幽最终是没有出来。
    是对他不战而退失望了吗？在剑尖笔直的切断心脉之际，叶九秋慌乱的睁大了眼睛——不，不对，黑棺里已没有了叶九幽的气息！
    他若有所感般的扭头，余光瞥见了站在远处山丘上的瘦削身影，那人一头齐膝的黑发在风中丝丝缕缕的飘扬，背对着光，整个人陷入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但叶九秋却能想象到那人静静注视着他的目光，会时而恍惚失神，会时而苍凉悲寂，会有不耐的挑剔评估，也会有不易察觉的极小的期望。无比复杂。
    那人在看着，现在那双眼里会是失望么？又或者，那双眼里已经没有了他的影子？
    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心中涌上巨大的恐惧与不甘。
    一个声音在体内响彻：我不想死！不能死！
    他不是早就决定，阴尸宗也好，他加入。尸傀也好，他去选。修炼也好，他会努力。然后靠自己的力量，跨越百万里回到叶府，回家向父母亲人报一声平安？如今家人朋友定在为他的突然失踪而担忧伤心，他怎么能放下他们，现在死去？
    何师兄与师父对他的好他记在心里，如今未曾回报，他怎能离开？
    还有叶九幽……
    他怎么可以辜负他的认同与期望，怎么能在最后留给对方的是对他的失望？
    他还想与对方相处更多的时间，想那双眼睛能长久的看着自己，想帮对方摆脱黑棺的束缚……想让对方不再流露出失神恍惚的神色，想抹去对方眼中隐藏得极深极深的苍凉与疲惫。
    他不会将这些与叶九幽说，但这些念头却一直盘踞在他心底。
    他心中有这样多的希望，他对未来也有无数美好的展望，就这样死去，他不甘心！
    然而这一剑避无可避。
    叶九秋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怕可怖，它不可逆转，会残酷的带走他的一切。
    若是，若是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眼中绝望后悔，为何自己要给这两人杀他的机会！
    “叶！九！幽！”何山见赤红着一双眼，嘶吼一般，“放开我！”
    “你现在赶去，也来不及救他。”叶九幽语气依旧平静。
    听见叶九幽的话，何山见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全身力气，骤然停止了挣扎。他不得不承认，叶九幽说得对，现在他赶去，也救不了叶九秋了。他垮下肩膀，声音颓然沙哑：“你为何要这样做？你要如何向老祖交代？”
    他不懂叶九幽。叶九幽能对叶九秋尽心尽力，助叶九秋成长成现在这样。现在却也能极尽冷酷，漠视叶九秋去死。这人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想做什么？
    “他又不会死，我何需向老祖交代。”叶九幽淡淡道，“你何不看完？”
    “！”何山见呆住，不会死是什么意思？
    他扭头看去，用力得差点折断自己的脖子。而后他看见被短剑刺入胸口的叶九秋周身爆开极为炫目的一道流光，这道流光击中了曹飞，使曹飞松开短剑，身体炸开，往后飞出老远一截，再倒地时，已经胸骨碎裂，气绝身亡。
    “那是！”何山见震惊。
    “你觉得，老祖他老人家会舍得自己的宝贝后人来问草境这种危险的地方？”叶九幽冷笑道，“若是没有保命手段，他放心得下么？”
    原来是老祖的先见之明，何山见又不禁眼红了，只是一道力量，就让潜力燃烧的曹飞身死，这是何等强大的保护？只是叶九幽说这话的语气有些奇怪，大约与他一般，对此心有不平衡罢。
    他不再担心叶九秋，只是想起刚刚自己那样的焦急暴躁全是浪费感情，就有些尴尬。他瞪了一眼叶九幽，这家伙知道叶九秋不会有事，却不告诉他，让他在一旁紧张焦躁，简直是可恶！
    他身上的束缚也被叶九幽松开。
    “过去罢。”叶九幽道。
    何山见啧了一声，跟在叶九幽身后。
    他们一步步走近，在这段不远的路程中，看见叶九秋从地上爬起，拔出胸口的短剑，刺入潜力即将燃烧殆尽，已虚弱下来的王木的胸口。
    待他们走到叶九秋身边时，他正拔出短剑扔到一旁，安静垂眸，看着地上形容枯槁的尸体。尸体的胸口有少许鲜血流出，说明此人并不是耗尽了生命力而亡，而是实实在在的被他所杀。
    “我下手迟了些。”察觉到叶九幽走到身边，叶九秋转头朝他扬起浅浅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蕴着蒙蒙的水色，他轻声却坚定的道，“以后不会了。”
    说完他便直直倒下，但有一双冰冷的手臂接住了他。
    “所谓修行，不论修仙修魔，都是争灵气，争道侣，争洞府，争天材地宝，争这天地造化。”叶九幽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平铺直述，却字字落入他心里，“每个人都在争，与人争，与妖争，与地争，与天争。你不杀人，别人也会杀你。记住今日，不想死，便拿起剑。”
    叶九秋怔怔点头，他或许还不能完全明白叶九幽的话，但只要还活着，他总有一天能理解。
    他眨了眨眼，眼皮沉重，最后看了一眼叶九幽线条美好的下颌，就缓缓合上了眼。
    他受伤太重，幸亏王木那时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否则他没那么容易杀了他。
    何山见在旁边撇了撇嘴，暗道阴尸宗的人杀人为何拿剑?驱使尸傀才是正道。他打算讽刺几句，却见叶九幽给少年喂下丹药后，将其抱起，朝河边走去。他吞下要出口的话，悻悻的跟上去：“你又要做什么？”
    叶九幽低头看着怀中昏迷过去的少年，目光在那还格外青涩的面孔上顿了顿，不由恍惚了一下……叶九秋，如今是多少年华？
    似乎是，十六？
    再过不久，就是生辰了罢？
    他闭了闭眼，才十六，这样年少，还可以不断成长，果真能有另一番未来的，对吧？
    “我总不会害他。”叶九幽这样回何山见，他语气缓缓，像是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他走到河边，抬手褪下叶九秋身上破烂的衣衫，引来河水将污血洗净，再认真细致的给伤口上了药，最后给叶九秋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袍。
    何山见早就在叶九幽脱下叶九秋的中衣时就跑去收拾曹飞与王木的储物袋去了。他看少年纤细瓷白的上身，即使有伤，也比女子的还来得好看漂亮，总觉得多看一眼就像占叶九秋便宜了一样，于是果断走开。
    于是待叶九秋醒来时，他已经位于一个山洞中，被换了一套衣服，全身清爽干净，连伤口都隐约清凉，可见用的是上好的伤药。
    何山见将曹飞与王木两人的储物袋扔在他身边：“喏，再教你一点，杀了人后记得要搜尸。”
    “谢谢何师兄。”叶九秋回道，目光一边在山洞中寻找。
    何山见见他这样就知道他在找谁，开口道：“那家伙神出鬼没，送你到山洞后就不知去哪儿了。”他撇了撇嘴，反正就是躲在附近，等叶九秋遇到危险了，那人就会出来。反正他现在是不操心了。
    叶九秋愣了下，而后悄悄看向自己的黑棺。
    那里面于他有血脉相连般的温暖亲切感，必然是叶九幽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