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握紧了双手,只要太宰先生需要用到他,只要自己可以给太宰先生带来帮助,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那么请您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
芥川龙之介抬起头,抛却了自己的杂念,用那样毫不动摇的执着眼神看着太宰治。
太宰治则是微微睐起了眼睛,毫不吝啬地夸奖道,“……真是不错的眼神呢,芥川。”
他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会教你,要怎么做的。”
。
太宰治的动作是隐蔽又明目张胆的。
听起来有些矛盾的形容,但若是真的从头至尾参与进太宰治的计划的人,就会发自内心地承认这就是最恰当的形容。
太宰治的计划隐蔽之处在于,所有被太宰治暗中接触过的人,都认为自己是唯一知晓太宰治计划、要帮助他篡位的人,并且在被太宰治说服之后,无一例外,都自发地帮太宰治隐瞒下了他的计划。
这些人职位不同,能力不同,愿意帮助太宰治的理由也全然不同,连愚钝的程度都各不相同,但对于太宰治来说,这些都全然无所谓。
在他的眼中,所有人都变换成为了一枚枚没有自身意志、毫无特别之处的棋子,他们只要按照他的意志各司其职,按部就班地完成太宰治吩咐下来的事情,那么细小的齿轮便会一枚接着一枚的转动起来,给港口黑手党这座庞然大物般的机器注入无尽的动力,让它切切实实地在自己手下焕发出活力的光彩来。
而太宰治的计划又是明目张胆、毫无隐瞒的,因为太宰治所做的每一个动作、他所接触到了每一颗棋子、他所进行的每一场谈话,森鸥外都知晓的清清楚楚。
也只有在这一场演出来的虚假戏码之中,他才越发清晰地认识到太宰治的可怕之处,也越发清晰地看到了港口黑手党之中到底有多少人对太宰治盲目崇拜和狂热地追随,甚至信任太宰治超过了信任他。
在看到这样的情况之后,没有任何一个首领会不感到担忧,森鸥外自然也是如此。
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如果太宰治想要假戏真做,掀翻他的统治,真的去篡夺首领的位置的话,是极有可能成功的。
但是当太宰治将这一种可能性毫不掩饰、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他的眼前,森鸥外反倒奇妙地可以放下心来了。
他想着,如果太宰治想要假戏真做,用着从黑衣组织身上牟取利益的借口来布置他的篡位计划的话,就不会这样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威胁性展现在他面前。
太宰治最擅长的把戏就是扰动浑水,让难以辨别的迷雾蒙蔽敌人的双眼,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辨不明晰,即便他真的想要假借这场戏码篡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位置,也只会削弱自己的威胁性,以柔弱无助的一面示人,来让森鸥外放下警惕心和戒备心。
他不喜欢锋芒毕露的做法,也不会制定这样简单粗暴、全凭赌博一般的计划。
森鸥外是以自己对太宰治八年的了解这样自信地判断的。
。
最让人头疼的果然还是中原中也。
万籁俱寂的深夜,太宰治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将手臂枕在脑后,睁着眼看窗外黑沉沉没有一丝光亮的夜空,脑中思考着篡位计划的事情,暂时还没有睡意。
让中也去国外出差的话不是不行,森先生也一向不喜欢他们两人相处时间太久,不仅会经常损坏财物,拉低任务效率,而且他也在忌惮着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渐渐缓和、亲近起来。
虽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森先生既然想要这样想,他也乐得轻松,毕竟那种拼了命地想要融入人群里的积极生物跟他就是完全的两极,连生理上都会相互排斥,一看见对方就想吐,还是眼不见心不烦比较好。
但是不巧的是,中也才刚刚出差回来,这时候动手脚让他立刻再一次远离横滨、飞到国外去就有些刻意,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让森鸥外起疑心,也是不划算的事情。
这样一来的话——果然还是跟那群拥趸着森先生的顽固派一样,对中也“原原本本”地将计划全盘托出好了!
为了骗取黑衣组织的财产、人脉和资源,所以不得不演一场篡位大戏给黑衣组织看——就这样告诉中也,再配合好森先生签发的银之手谕,暂且安抚住他。
等到计划执行的当天,在让森先生下台,篡夺走了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位置之后,再等中也那个一根筋的直觉系生物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了。
虽然善后估计会很麻烦,但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之下,这就已经是最优解了。
只要一想到中原中也盛怒之下那可怕的破坏力,太宰治就不由得露出了嫌弃又郁闷的神情。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不辞辛劳地能说服一个就说服一个,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拿出银之手谕让他们确信自己行动的正当性。
另一边的被窝忽然动了动,稍微打断了太宰治的思路。
他伸出手来隔着被褥轻轻拍了几下津岛怜央的身体,抚慰着他,想让他有点安全感继续睡去。
太宰治跟津岛怜央是睡在一起的。
或许是因为童年的经历吧,他们两人都缺乏安全感。
在度过了最初重逢的惶恐期之后,太宰治也尝试着让津岛怜央单独住一间睡房,想培养津岛怜央自立的能力,他是喜欢自己的弟弟,因为双生子不可磨灭的血缘关系,因为封闭压抑的津岛宅邸,因为他对两人的幸福所做出来的努力被一次次否定,太宰治也或许是生出了些病态般的控制欲,但这也不代表他希望津岛怜央变成离开他就无法生存下去的莬丝花。
他希望津岛怜央能够摆脱被他人利用、被他人摆布的命运,如同任何一个普通孩子一般自由地生长成自己喜欢的模样,绝不要像他一样在无法自救的泥沼里一点点被吞没殆尽,变成他们最厌恶的那些污浊又贪婪的大人模样。
在局势稳定之后,他甚至有打算着要送怜央去普通孩子的学校,跟他们一同上学,过正常的童年生活。
但没有办法,无论是太宰治还是津岛怜央,都无法克服心中的不安感、安心入眠,害怕着眼睛一闭一睁,对方就会消失不见,最后不是太宰治偷偷摸到津岛怜央的睡房里去,就是津岛怜央半夜抱着枕头去敲哥哥的房门。
分开房间睡的尝试彻底宣告失败之后,太宰治只短暂地遗憾了一分钟,就又愉悦地把津岛怜央的东西搬回了自己的房间。
津岛怜央是习惯性地用被子将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睡的,有时候不小心捂住了口鼻,便会半夜迷迷糊糊地醒来,换一个姿势再睡,因此太宰治也没怎么在意,只是帮着津岛怜央扯了扯被子,将脑袋露了出来。
柔软的薄被是被扯了下来,但出现在太宰治面前的脸庞却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一张。
毫无血色的惨白脸庞,透出了森森死气、黑洞洞的五官,冰凉如同死尸般的皮肤。
绘里奈正安静地躺在被窝里,两只小手攥拳乖乖地放在胸前,维持着一张看不出情绪的怪异面孔,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太宰治。
第84章
太宰治没有被吓到, 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他将一切情绪都藏的很好,只是伸出手摸了摸绘里奈的头发, 柔声问道, “绘里奈怎么醒过来了。”
“绘里奈、”绘里奈在努力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用那样尖利又刺耳的含糊声音说道,“饿了……睡不着、睡不着。”
忍耐了这么久, 绘里奈的情绪也是肉眼可见地暴躁了起来,太宰治甚至能感受到从绘里奈身上散发出来的、在自己身边危险涌动着的阴冷气息。
她渐渐地、从喉咙深处低低发出了那样如同野兽般的威胁似的呼噜声, 时不时发出歇斯底里、让人难以忍受的诡谲尖叫声,四肢胡乱挥舞踢蹬着, 如同小孩子般通过哭闹发泄着自己的难受和委屈。
“绘里奈、绘里奈。”
太宰治也是措手不及,他从来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只能慌乱地伸出手, 紧紧拥抱住了绘里奈, 用手一遍一遍抚摸着绘里奈的脊背,抚慰着她不稳的情绪。
但绘里奈身上浑浊森冷的咒力是一下子打开了闸门的洪水一般, 难以平复下来,随着她激动的情绪从漆黑的孔洞之中倾泻而出, 在半空里萦绕,逐渐形成了黑沉沉的浊雾, 让整个房间骤然灰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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