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恩皱起眉,忍受着职员表播放完毕。屏幕上却没有亮起米高梅的标志,而是率先出现了一条银白的小蛇,它在屏幕上旋转一周,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形成了一个字母O。紧接着,米高梅著名的狮吼标志才出现在了屏幕上。
心心念念的电影画面终于浮现,35mm胶片拍摄的电影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处理画面,镜头异常的清晰,率先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是一个边缘磨损、蒙上了旅途灰尘的多格版箱。
镜头逐渐拉远,一条精壮的手臂用小拖车拖着箱子,紧接着,手臂的主人也出现在了镜头中。肖恩·康纳利,他风尘仆仆,眼下青黑,看起来刚刚经过了一场旅行,非常疲惫。
荣恩忍不住向后靠了靠,身体紧贴在影院的座椅上。
许多人和他一样,一旦看到这个中年人,便会放松自己的神经。因为007这张正直又伟岸的脸太有辨识度了,他出现在任何电影中都多多少少会让人有些出戏,立马联想到全能的特工先生。
镜头持续拉远,露出了站在一起的一家三口。
疲惫的父亲、红着眼眶的女儿、故作坚强的儿子。
“黑发!我猜她肯定是鬼!”
身旁的朋友凑到他耳边,小声地下了结论。
恐怖片定律中,如果女主角是个金发傻妞,那她必然是第一个或者唯一幸存的受害者。但如果是黑发,就极有可能是凶手。
在《苔丝》的表演中,娜塔莎·金斯基拥有一头金棕色的长发,现在她刻意染的那头黑发看起来像极了暗示。
邻座的大学女生也忍不住发出了小声的惊呼,荣恩听到她们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兴奋的声音:“这个男孩子是谁?”
“我不知道...他好像是匿名,但你不觉得他和我男友很像吗?”
“不,一点都不像,只有金发像。也许他和你有几分相像,他让人难忘的漂亮。”
最后这句话让荣恩忍不住侧过了头,想看看那位被说与男配相像的女士到底长什么模样。但影院太黑,中间又隔着别人,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重新看向银幕。
新手导演的选角显然出了些问题,如果是兄妹或者姐弟,他就不应该选择一对样貌如此出众的男女来饰演。男方的样貌起码要明显逊于女主才行。
影片有条不紊地继续播放着,通过三人三言两语的对话,观众很轻易地明白了:家庭的女主人失踪无法寻觅踪迹,三人离开了伤心地故乡,希望能在新的城市重新开始生活。
老套又烂俗的套路。
荣恩撇了撇嘴,双臂环绕胸前,愈发为自己的天价票价不值。
背景音乐伴随着前进的车辆徐徐响起,轻快的节奏和逐渐浓艳的靓丽的景色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很不对劲...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只是总觉得这平和的场景令他不安并且提高了警惕。
他忍不住直起身子,身体微微前倾,目不转睛地瞪着荧幕。
蓝天、草地、白屋子、气球、滑梯,仿佛小孩子笔下的画,轻快的音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镜头跟随着并未进屋的女孩,又代替了她的眼睛,四处扫射着周围的环境。
耳边只剩下女孩间隔愈发短促的呼吸声。
隔壁的朋友不知为什么已经靠在了座椅上,双手捂着脸,双眼从指缝中看向荧幕。
太奇怪了,荣恩不解,他并不是第一次看恐怖片,却是第一次因为蓝天草地而紧张。
他死死盯着屏幕,试图看出一些端倪——等一下,除了女孩的影子,地上几乎再也没有任何阴影,难怪如此古怪!
“砰!”
影片突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与之相对的,是荣恩猛地向后撞到了椅上,他手中的爆米花桶应声落地,撒了满地,左右都忍不住侧目看向了他。
银幕上那个一直被用作宣传的小男孩也透过银幕看着他,就是突然出现的他与突然响起的音效吓到了他。
荣恩来不及为自己丢脸的行为做出解释,他无法克制地喘着粗气,与屏幕上男孩对视。
笑容温和。
金发蓝眸像极了天使。
但他没有影子。
“你在看什么?”
第26章 竞速奖励
荣恩僵硬着不敢动。
他看过的恐怖电影没有几十部也有十几部, 大部分由新世界电影公司出品。而他看过的每部电影中都有“jump scare”,坦白说,他认为跳吓是恐怖片中最低级的把戏, 根本就是故弄玄虚,徒增笑柄。
每每猜到恐怖片的套路, “jump scare”也会变得索然无味,根本吓不到他。
但或许是因为他对电影的研究比同龄人更有造诣,才会因为一个他人眼中简单的跳吓浑身僵硬。
首先他注意到了画面的怪异,荒诞的“梦核”本身就对他施加了紧张感。
其次, 如同悬疑大师希区柯克经典的“咖啡桌下的炸弹”——他曾经向弗朗索瓦·特吕弗解释:
“假设桌下有一枚炸弹。炸弹突然炸开了。观众吓了一跳,且在被吓到之前没有任何特殊征兆提醒他们,那么他们只会受到短暂的惊吓。但换成悬疑的情境:观众通过提示得知咖啡桌下有炸弹,炸弹会在一点准时爆炸,壁炉上还挂钟表, 指针指出只剩15分钟时间炸弹就会爆炸。在这种情况下, 观众就会投入剧情,迫切地想要警告剧中人:‘不要再聊你们的客套话了, 桌下有一枚炸弹要爆炸啦!’”
剪辑时将对角色不利的因素前置, 是建构恐怖悬疑气氛的有效手段。
奥斯蒙德偷懒耍滑,直接将小男孩诡异的笑脸作为广告宣传, 让所有观众在走进电影院时就知晓,这个隔壁家的小孩很不对劲。从他在镜头上出现开始,不少观众就已经处于了担惊受怕、担忧坏事发生的紧绷状态。
荣恩不知道的是, 普通电影的“跳吓”之所以已经让他免疫, 正是因为一些投资低廉的恐怖片使用这种手段时, 没有铺垫气氛和情绪。
角色在毫无心理防备时受到惊吓,镜头组接简单粗暴, 观众受到惊吓源自本能——银幕空间突然闯入观众不熟悉甚至令人害怕的事物,原有的空间秩序和安全感被打破,引发观众短暂的恐惧情绪。
《多格板箱》却有所不同,奥斯蒙德剪辑的节奏明确清晰,疏密有致,与观众观影心理节奏相契合,让观众全方位地参与到恐怖气氛的建构中。
观众本在期待小男孩露出他广告牌上诡异的笑容。
影片中的小男孩在突然出现的场景中可能会让人感到惊吓,但除此之外,他在外表和行为上与普通人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这样的安排轻松挫败了观众准确预判的心理安全感,让观众一直处在恐怖因素将要出现的不安情绪中,从而建立更强的恐怖感,仍然因为那张笑脸即将出现担惊受怕...
笑脸的问题尚未解决,另一头父亲和马提亚处也出现了诡异的状况。
荣恩的大脑飞速旋转着,试图将所有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等诡异笑容终于出现,观众心中又放不下另外两件事。谁寄来那些腐朽的照片?镜中的金发又是什么?这家人到底被什么缠上?
以至于人们开始思考最开始影片抛出的问题:母亲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母亲失踪了?她的不幸与家庭现在的不幸有联系吗?凶手是什么人?凶手的动机又是什么?
荣恩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并且发现《多格板箱》明显对《闪灵》进行了互文和戏仿。
与库布里克相较,奥斯蒙德显然是个投机取巧者,他的花样极多,手段层出。比起《闪灵》前期的慢热,《多格板箱》的节奏较快,却严守着一张一弛的原则,几乎秉持了5分钟一紧张、10分钟一惊吓、15分钟一疑点的频率,令荣恩目不转睛,根本无法将注意力从银幕上移开。
身旁的朋友已经彻底昏头,因为电影的刻意引导,他开始认不清谁是受害者、谁是加害者,小孩、(女儿)艾丽丝、(儿子)马提亚、(父亲)詹森甚至失踪的母亲,似乎谁都有两种身份。
但观众却永远处于受害者的视角上,永远坐立不安诚惶诚恐。
上一篇:福尔摩斯的魔法师
下一篇:打网球也是最强的五条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