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舟离开后,齐乐人才在屋子的秘密阁楼上发现了木箱,里面是玛利亚的遗物和宁舟童年的玩具,还有教会学校的课本,加起来也不过是两个大木箱而已。
发现这些东西的那天,齐乐人生着病,他被半领域里的污染折磨着,在尘封得散发着霉味的阁楼里,一边咳嗽一边心疼地掉眼泪。
但那是一个人的时候。
在宁舟面前,他不能掉眼泪。特别是……在十八岁的宁舟面前。
雪松林间寒风凛凛,齐乐人的眼底微微湿润着,他想对宁舟说:治不好你,我很难过。
可是他不能说出来。
因为他不能把这种悲伤沮丧的心情抛给年少的爱人,他必须担当起来。
“我的治疗水平……有点差劲。”稳住了沙丘行宫之后,他眨了眨眼睛,将湿漉漉的水迹隐藏,脸上挂着害羞又歉意的笑容,忐忑不安地看着宁舟。
宁舟仿佛如梦初醒,他豁然睁开眼,摸了摸自己的左眼,那里还残留着温暖的温度。
“……没关系。”他低声说道,脸颊上泛着微微的红。
他们沉默着,相顾无言。
头顶亮起微光,齐乐人抬起头,看到天幕上莹绿色的光带,像是风中的裙摆在飘荡,无数镶嵌在夜幕中的星辰在这一刻都黯淡了。
齐乐人激动了起来,他拉了拉宁舟的袖子:“你看,有极光!”
宁舟也抬起了头。
仿佛是绿色的火焰在星辰大海中燃烧,那如梦似幻的震撼烙印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头。
宁舟却没有那么激动,他太习惯这样的风景了。
对初见之人而言震撼人心的美景,在他的眼中却是寒冷漫长的极夜中无足轻重的点缀。在冰天雪地的极北之地,生活是贫瘠而残酷的,极夜的生活只会成百上千倍地残酷。
饥饿、寒冷、疾病、死亡……那梦幻的极光照亮着痛苦的永夜,永夜中是万物的垂死挣扎。
就好像,那极光之中隐藏着美丽而堕落的神明,高高在上地俯瞰着黑暗中饥寒交迫的生灵走向死亡的寂灭,祂从不怜悯。
宁舟微微侧过脸,看向齐乐人。他棕色的眼睛仿佛是一面湖泊,倒映着天幕中的极光与星辰——那是一双藏着泪光的眼睛。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仓惶地移开了视线。
“你知道星相学吗?”宁舟干巴巴地问道。
齐乐人发出了一声困惑的声音:“嗯?”
“教廷有一门星相学的课程。根据天体的位置及其变化,来预测人间界即将发生的事情。典型的案例是二十五年前的两界战争,在通往人间界的通道被打开之前,代表战争的玛尔斯星……”宁舟突然一改先前沉默寡言的风格,开始滔滔不绝地为齐乐人介绍起了星相学。仿佛他最近被特聘为了教会学校的星相学老师,正在给唯一的学生讲课。
齐乐人有种回到了高中课堂的紧迫感,下意识地想要掏出笔记本记下来。
这位星相学老师的讲课水平着实不佳,不但照本宣科,讲课还毫无激情,若非实在长得英俊,他唯一的学生现在就要闭上眼睛,堵上耳朵,呼呼大睡了。
齐乐人强打着精神,挤出了自己的听课感想:“星星真好看。”
宁舟:“……”
齐乐人想笑。他知道宁舟为什么要突然长篇大论地对他讲星相学。因为宁舟发现了他在难过,所以他笨拙地找起了话题,搜肠刮肚地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太年轻了,教廷教会了他正直勇毅、坚韧笃信,却没有教会他要怎么讨好自己爱的人。
齐乐人决定亲自教教他。
“我可以摸摸你的企鹅蛋吗?”齐乐人突然凑近了过来,期待地看着宁舟。
宁舟把孵化中的企鹅蛋从道具栏里取了出来,立刻藏进斗篷里,捂得热热的,生怕它被冻到。
他提醒道:“你得把手捂热,不要冻着它。”
“好哦,我先捂捂手。”这正合齐乐人的意,他笑眯眯地把手伸进了宁舟的斗篷里。
宁舟:!!!
齐乐人眨眨眼:“等手捂热了,我再去摸企鹅蛋。”
宁舟进退两难!
他的本意是想让齐乐人在篝火边烤一烤手,可是他却一脸无辜地把手伸进来,带着些许凉意的手在他的胸前停了下来。
“你心跳好快。”狡猾的魅魔微微仰着脸,纯情得像是不谙人事的少年。
宁舟窘迫得红了脸。
虽然斗篷下的衣服也很厚,隔着衣物他本不该感觉有异样,可是魅魔的手却很不安分,他一会儿在他的胸肌上游来游去,一会儿顺着温度往下摸索,一直摸到他怀中的企鹅蛋上。
他终于停止了作怪,双手摸着企鹅蛋的蛋壳,一脸欣喜地说道:“宝宝动了一下。”
宁舟懵了:“没有到破壳的时候,蛋应该不会动……”
魅魔猛然抬起头,不容置喙地说道:“可是宝宝就是在动!”
宁舟呆呆地“哦”了一声,表情困惑,对自己的企鹅知识产生了一丝怀疑。
魅魔掩藏着自己的坏心思,把脸贴在宁舟的斗篷上,紧紧挨着企鹅蛋,却好像整个人躺进了宁舟的怀里。
“宝宝要听话,要乖乖的知道吗?不可以乱动欺负‘妈妈’,‘妈妈’为了孵蛋可是很努力的哦。”自觉非常机智的魅魔忍着笑意,说着调戏宁舟的话。
“企鹅是爸爸孵蛋的。”宁舟认真地纠正道,“企鹅妈妈生下蛋之后就会把蛋丢给企鹅爸爸,爸爸要在冰天雪地里站两个月,不吃不喝直到把小企鹅孵出来。”
“呃……是、是这样吗?”魅魔回想起自己捡到企鹅蛋就丢给宁舟孵的事情,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宁舟郑重地点头,他在孵企鹅蛋的问题上是专业的。
魅魔蔫了,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他搂着宁舟的腰,赖在他怀里不起来了。
为了防止宁舟赶他起来,他闭上了眼睛假寐,尾巴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悄悄地也溜进了宁舟的怀里。
宁舟没有叫醒他。
他回头看了看搭建了一半的木屋,没来由地想象了起来。
如果他们在这里住下来,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呢?他会负责狩猎,也许会逮住在附近嗷嗷叫个不停的雪狼,把它们训练成家犬。这并不难,只要认准头狼把它打服,狼群就会把他当成新的头领,他以前就这么干过。
在野外生活并不容易,总有恼人的邻居会来打扰他们。冬眠被饿醒的熊会来偷晾在屋外的冻鱼,狡猾的狐狸会溜进储藏室里翻找肉干,雪貂和松鼠会来蹭饭,有时候一大早醒来,雪松林间站了一群叽叽喳喳的松鸡,在啄食树干上的冻蘑菇。
齐乐人会喜欢这样的生活吗?这里这么寒冷,又这么贫瘠,离开终日生着火的温暖木屋,外面只有冰天雪地的荒芜。
千里无人的冰原上,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特别是漫漫长夜,炉火的温度逐渐降低,他们只能互相靠近,抱在一起取暖,才能挨过冰原的寒夜。
他习惯于苛刻的物质,可是此刻蜷缩在他怀里取暖的他能忍受这一切吗?
困难不止于此,他的时间在倒流,这样平静的生活不会持续多久。
他迟早会答应他的索吻,结束时间的逆流,找回未来的记忆与他痛苦的责任,继续做他毁灭魔王,他注定不会有平静安宁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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