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知长夏(126)
“小朗……”李素丽带了点鼻音,“我毕竟是你妈……”
“你也知道你是我妈。”盛朗苦笑,“当妈的该为孩子做的事,你为我做了多少?你后来生的那个女儿,你也是对她不闻不问的吗?”
那当然不是。李素丽对女儿来说,可是个好妈妈。
盛朗忍不住问:“你当初干嘛想要把我生下来?”
婚内偷情来的私生子,还是个混血杂种。这样的孩子生出来,孩子背负着罪孽不说,自己也被烙上丑闻的印记。
李素丽再没文化,再厚脸皮,也不至于没考虑过这个后果。
李素丽叹气,都不大敢看盛朗:“我当时也不知道你是盛广全的,还是那个德国佬的……而且你是我怀的第一个孩子。第一个呀……”
淡薄的母爱像是茶下肚时的那一丝回甜,好歹总算还是有那么一点的,让这段岌岌可危的母子情不至于说崩就崩。
盛朗一声的怨气也缓缓地降落了下来。
算了。不论这女人后来对自己怎么样。至少在怀他他的时候,她是对自己有着期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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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夏知道盛朗母子有话要谈,下了车后便借口看房子,先行上了楼。
其实自打盛朗出国后,林知夏也没怎么回过这里。
屋子内部除了更陈旧了些,变化并不大。
因为永安闹过火灾,天台上堆放着的杂物也都被清理干净。林知夏本以为阁楼会被拆掉,没想居然保留了下来。
只是经过数年如一次的风吹日晒,外墙和顶棚已老化得厉害。林知夏和盛朗当年留在墙壁上的涂鸦也模糊得只剩一个大概的轮廓。
小阁楼的门没上锁,但是卡住了,林知夏用力推了推,门咯吱一声打开,摇摇晃晃,险些掉下来。
屋内居然没怎么变!
空荡荡的桌子和小书柜都在,床垫还摆放在窗下,所有的东西被太阳晒得脱了色,不知积累了多久的灰尘在光线中沉沉浮浮。
林知夏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那张旧床垫上。
从小到大,从两小无猜的好友,到深深相爱的恋人,他和盛朗在这张床垫上度过无数个长夜。
抵足而眠,看书打游戏,嬉笑打闹,再到后来的激情缠绵……
这真是一间承载着他们太多记忆的小阁楼。
站在门口,林知夏仿佛还能看到自己坐在小书桌边,给盛朗辅导功课的情景。
盛朗做错了题,他便抄起拖鞋往他脑袋上抽。两个少年打闹了起来,嬉笑着,直到盛朗翻身将他压在了床上,低头把他吻住……
“还是老样子嘛。”盛朗走了过来,顺手搂住林知夏,越过他的头顶往里面望,“现在看来,这屋子怎么这么小,还没我们现在主卧的淋浴间大?真想不出来我们俩能在这里挤了那么多年。”
“可也这么过来了。”林知夏微笑,朝盛朗望去,“和你妈谈完了?怎么样?”
“能怎么样?”盛朗有些无精打采,“盛广全那头的遗产,加上这房子的拆迁费,一起能有好几百万。她有了钱,也就没有什么牢骚了。”
林知夏知道,其实盛朗心底,是希望李素丽能拒绝他的那一份遗产的。因为这样,意味着她不愿意和儿子割断母子情分,日后关系还能有所改善。
可是李素丽的选择,让盛朗失望了。
心里一疼,林知夏转身将盛朗拥住。
“没事的,小狼。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盛朗低头亲了亲林知夏的额头,拉着他的手走到露台边,眺望四方。
从露台望出去的景色还和多年前一样,楼房斑驳的外墙记载着岁月的痕迹。此时正是中午,菜下油锅的唰唰声不绝于耳,饭菜香飘荡在小巷之中。
盛朗说:“没走出去前,可瞧不上这破地方了。可想到可能明年这里就不存在了,又觉得怪失落的。”
“当然的啦。”林知夏说,“再破,也是我们俩长大的地方。光这个小露台,就有多少回忆啊。拆了,就没有给我们怀旧的地方了。感觉人生就是这样,要想活得好,就得不停地往前走。开拓了新的天地,但是也有许多老地方回不去了。”
“不纠结了。”盛朗揽着林知夏的肩,同他一起眺望对岸的高楼,“回忆都是创造的。这里没了,咱们在别的地方继续创造回忆就是了。”
两人依偎着,沐浴着初夏的风,直到林知夏的手机在裤袋里响了起来。
电话是同事许玲打来的。她的声音有些刻意地压低:“小林,我知道你正在放年假。可是你要是还在丰市的话,能尽快回学校一趟吗?”
“我在丰市。”林知夏松开了盛朗的手,“出什么事了?”
许玲低声说:“就是你那个申请国自然的项目,前天不是递交上来了吗?何海波也递交了一个上来,居然和你做的是同一个项目!”
林知夏一怔:“他和我之前都跟着刘老师做过这个策划书,想和我做同一个项目,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我知道。”许玲说,“可是他交上来的项目书里,最精彩的那个idea,和你交上来的一模一样!”
盛朗盯着林知夏的脸,无声地问:“怎么了?”
林知夏知道自己此刻脸色肯定不好看。他匆匆朝盛朗比了一个安抚的手势,对许玲说:“我的那些构思都是我自己后来原创的……”
“我知道,你之前有和我提过。”许玲说,“但是何海波说他才是原创!那人渣,居然还向领导暗示,说你剽窃了他!我刚才在科技处和他吵了一架,气死我了。所以,小林,你最好尽快回学校一趟,把这事和科技处的领导说清楚,不能让那小子占了便宜!”
第80章
院办的会议室里, 林知夏和何海波中间隔着一个座位而坐,直面着院领导和科技处的老师们充满思索的目光。
大伙儿一时谁都没说话。
何海波颇有一点有恃无恐之态,眼角带着得意, 下巴微微抬起。
林知夏则沉稳庄严,俊秀的脸上罩着一层肃穆的冷气,和极力克制下流露出来的怒意。
“这份项目书里和何老师雷同的部分,都是我独立原创的。”林知夏不疾不徐地说, “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将所有新构思的来龙去脉都简短地归纳总结了一下,各位老师可以看一看。我受到刘老师的鼓励, 接手这个项目自己做,这些天来, 寻找新合作方的时候, 也都带着这一份项目书。我的合作方也都能给我证明。”
“我又没说林老师不是原创的。”何海波斜睨了林知夏一眼,皮笑肉不笑, “这项目最初是刘老师牵头在做,我们俩都给他打下手,开会讨论也都有我们俩的份。也许就是我们俩想到了一处去,得出了同样的新创意呢?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有一位老师明显站何海波这一边, 立刻笑道:“确实有这个可能。类似的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我不认可何老师的推测!”林知夏冷硬的声音如利刃切下, 发出脆响。
“这一系列的构思都有着前后紧密的关联性。我和何老师某一个想法不谋而合, 有可能。可我们应该还没心有灵犀到这地步,每一步的想法都完全一致!”
何海波抬高了声音:“林知夏,你要想说我剽窃了你,就拿出证据来!别在这里阴阳怪气。我也有构思步骤,一条条也写得清清楚楚的。我也是博士毕业, 资历还比你深,我的脑子未必不如你的好用!”
林知夏虽然平日喜欢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可骨子里是从不肯吃亏的人。况且眼下利益攸关,甚至还牵扯到学术名誉,他更不可能有一分一毫地退让。
“我的构思怎么产生,我心里清楚。你的构思是哪里来的,你自己也心里有数。”林知夏的冷笑里夹着针,不客气地往何海波那儿招呼,“现在两份项目书撞在了一起,不可能都提交上去。各位领导和老师们有什么打算?”